不通下情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政情扞格,政令不行。尽管封建政治充斥着尖锐的官民对立,但作为一种政治理想与政治追求,还是提倡施政应以民为本。所谓“民之所乐,我则遂之;民之所苦,我则除之”(金庸斋:《居官必览》)。“事关民生,是其所是,非其所非。”(蒋士铨:《官戒诗》)有的甚至提出“官必好恶同民”,“凡百姓所利,官亦曰利”,“百姓所苦,官亦曰苦”(袁守定:《图民录》,卷4)。可是,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根本一条,就是要了解与体察下情。只有真正懂得了老百姓的苦乐好恶,是非利害,一个关心民瘼的官员才有可能施惠民之政,行益民之举,这样的政治举措也才能得到民众的拥护。所以,《图民录》强调:“当官无他术,只务合人情,事之顺民情者可行,咈民情者不可行也。”“凡地方行一事,博采舆论,舆论可则可行,舆论不可则不可行。若咈众独断,则民必违犯,而事终柅矣。”(卷4)
在“贵贱有等,上下有别”的等级观念及等级秩序的支配下,真正要做到“通下情”、“察民隐”,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需要有敢于冲破传统观念的勇气,放下架子,走出官衙,到“村镇篱落”、“穷乡下邑”,不论缙绅儒生、耆老隐逸,渔樵耕读、贩夫走卒、村姑童稚,都延访求教,“使民隐上通”。颇受雍正皇帝赏识的田文镜在所撰的《州县事宜》中发过这样的一段议论:州县官名曰知州、知县,顾名思义,必定要对一州一县的风土人情、物产生计、民生疾苦等“知之周悉,而后处之始当”。“故凡四境之内,毋论远近,或因公务出赴省郡,或缘命盗往来乡村,途次所经,必随事随时,详加体访。”“若深居简出,高坐衙署,使百姓难于见面,于一切物理民情,茫然无知,判然隔绝,不几负此设官之名乎!”(《官箴书集成》,第3册,682页,合肥,黄山书社,1997)陆陇其在《莅政摘要》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明代著名思想家王阳明,正德年间任南、赣、汀、漳诸州巡抚时,曾经把官员出行时的“肃静”、“回避”牌去掉,另举二牌,一个牌上写“愿闻己过”,一个牌上写“求通民情”。他解释这样做的原因是:“肃静欲使无言,闻过则招之使言;回避欲其不见,通情则召之来见。”据说效果还不坏,“当时不闻以先生为亵体”(卷下),也就是说舆论肯定了这种做法,并没有人认为这就亵渎了封建官僚体制。其实,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并没有十分坚实的依据,但人们乐于流传这个故事本身,就反映了社会的一种意念,一种冀求。应该承认,在官员仪仗中去掉“肃静”、“回避”牌固属不易,要在头脑中取消让老百姓“肃静”、“回避”的观念,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对于老百姓的话,不但要能够去听,还要真正能听得进去,才能达到“周知民隐”、“体察民情”的目的,否则,就不免仅仅是一种政治作秀。所以大家都强调“通民情”的关键在一个“虚”字,就是必须虚心。“不虚则蔽”,“虚则生明”。觉罗乌尔通阿在《居官日省录》中说:“先哲云,官府政事繁多,下情阻隔,全在虚心体察。倘任其聪明,恃其刚介,挟其意气,种种皆能枉人。”“是以居大位而不虚心,则事坏;从政不虚心,则政坏;为学不虚心,则学坏。何也?意气太盛,虽有嘉言在耳,简册在前,不复潜心研究,惟凭私智臆见,谓操纵一切而无难,于是疏略偏蔽,百病交集,害有不可胜言者。”如果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趾高气扬,固执己见,“自视地位高于人,才识无不高于人,自是之见渐习渐惯,其尚能低首下心,勤学好问也哉?”这个警告,确实很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