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火对于崇拜仪式的依赖性,就确认了它的生生不息与绵延不朽(Dauer und Unverderb)。普罗米修斯向众人担保,人类文化的进程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Unverwehrbarkeit ihrer Kultur)。只有作为泰坦神族属员之一的他,而非那些受他庇护的人们,才有能力盗取火种。因为,只有他才能忍受、熬过并最后战胜犯罪所招致的惩罚。按照这个神话的讲法之一,普罗米修斯并未彻底获得解放:他继续带着脚镣浪游世界,最后有一块岩石从高加索山上碎裂开来。
这则神话并没有将主人公放回到源始场景中。相反,它再现了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惟有这时,才不言而喻:我们应该像精神分析学说所必须特别理解的那样,将盗火看作是用以取火的必要技术策略,因为他根本无法获得取火所需要的装备——一根旋转的钻木棒,以及一块软木板,上面还有一个可以将钻木棒插进去摩擦的空洞。当人类知道如何钻木取火,他也就开始反抗神性的震怒。而这就说明,即便宙斯从人类手中夺回火种,将之物归原地,当作天上的专属财富,他也无法逆转盗火的进程。最后,被改变的不是神界,而是人间。作为泰坦神族的创造物,他们必须考虑到奥林波斯天神的恶意,但他们之中又有某些人不仅能在这种恶意之下存活下来,避免恶意产生的种种后果,而且他们也不指望这些人可能驯服宙斯(Z·hmung des Zeus)。
这么一种图式表明,制陶之神倾向于确保他的工匠不只是拥有制造的潜能,也就是说,拥有人类的全部生命形式,即人类有能力通过文化来超越赤裸裸的自然状态;而且最终还要确保他们拥有“观照的潜能”(Theorie),这种东西仅仅是在光的隐喻功能上仍然需要火焰。普罗米修斯神话以纯粹的形式再现了太古的权力分封。我们切不可以强行灌输这么一种观念,似乎这则神话赋予了普罗米修斯以泛爱众生的动机。人类之所以可能成为他的造物,是因为长期以来一种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牢固不破,即认为普神恩泽众生,而且他的泰坦血脉至少也同被废黜的一代神祇成员之一有割不断的关系,而与之相关的神祇还是宙斯的同盟,曾经一起反抗过克洛诺斯王朝。此时此刻,在一种神话的风格上,对于普罗米修斯何以为了更多地光顾人类而甘受宙斯的狂暴与处罚,我们全然蒙昧无知。至关重要者,不是在陶匠和他的产品之间存在着一种关系,而是这位不思悔改和不可征服的形象虽然惨遭囚禁与折磨,但他永远是强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