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源的流布与流布的本源(1)

据说有那么一些马来民族的人民,他们踏雪无痕,神出鬼没,几乎是无形无迹,像一群蝴蝶。但这是南方海洋,这是一个梦境,而完全与我们无关。欧洲大陆属于深渊和阴影。只要想想这么一种情形就足够了:在我们最辉煌的土地上,在希腊,普罗米修斯如何被暴力钉上悬崖,如何受尽苦难的折磨啊!

——戈特弗里德·本恩(Gottfried Benn)

致克特·冯·波拉达(K·the von Porada)

人类,或者说当代人类的基本经验之一,就是像火焰、火光一样稍纵即逝。不仅在现实上如此,而且还构成了某些东西的隐喻,它们也像火一样容易熄灭。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团流火) ,则寸步难行。这种困难已经变得不常见了,但现在仅仅是一种意识的遥遥回响:火是某种可能要失落的东西。如果这是我们必须关心却无须给出关心之理由的东西,那仅仅是因为我们已经学会并知道如何生火。仅仅靠回顾人类早期历史,深透到时间的深层,我们就可以在边缘上猜想这么一种处境:也许是在气候变化的压力下,人类才偶然地得到了火种,并将它转化为永久的占有物。必须从诸神那里盗取火种,并将它传递给人类,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神话所传达的思想,从而它触及了历史的门槛。此乃贬抑(Absenkungen)现实绝对主义的方式之一。

火焰自我同一,既流动不息,又可能再次静止不动,好像既不会燃烧至尽,又是物质所获得的形式。这一切也都是非常难以理喻的东西。历史地实际发生于燃烧过程当中的,恰恰就是人类在相当晚近时代才得以理解的诸种事件之一。在他需要并使用火的地方,在他将自己的部分技能和文化能力归结为制造与使用火的地方,就像对其他事情产生了疑虑一样,人类也怀疑这火会不会最后燃烧至尽,会不会越来越微弱,会不会渐渐衰退,会不会要求薪尽火传。最晚直到廊下学派(Stoiker) ,这个观念就构成了系统地理解“宇宙之火” (Weltfeuers)的基础:其开创性的赋形力量(anf·ngliche Gestaltungskraft)渐渐弱化,而衰变为一种纯粹的破坏力量(blo·en Zerst·rungskraft)。这就以一次宇宙的燃烧而为每一个宇宙时代画上了句号。同样,在一个以有机体为背景的隐喻视野中,我们也看到了这一循环:火有植物的周期和宇宙的季节。整个世界普遍分布的传递火种的偶像崇拜表明,火的自我创造观念是何等引人注目啊!其中仍然蕴含着这么一种观念:尽管火在生活和宗教仪式的中心的确是一种备受保护的所有物,但是,面对它的那种神秘难解的不可理喻性,为了它的纯洁宁静,人们却必须以一种伟大的谦卑姿态放弃这种珍贵之物——为了天长地久地维持,就首先必须将这种所有物置于风险之中。

人们希望这些靠火的利用和拥有而发展出来的古老手艺非常紧密地关联和生动地表达仪式的养育作用。如果说,按照最初严格局限于古代埃及的假设,我们认为,同神话以及作为一种难以理解的仪式套式之纯粹文字版本的故事相比,这种偶像崇拜是一种更为本源的要素,那么,我们将认为普罗米修斯就是在阿提卡陶匠和铁匠的作坊中传递火种的古老神祇。在陶工和铁匠们看来,具有赋形力量的火必然有一种崇高的本源。这就表明,雅典的克拉美柯斯(Kerameikos)地区的工匠们,何以要年复一年地从手擎火炬的长跑运动员手中接过火种,而这火种采自遥远的阿波罗阿卡德米丛林里的普罗米修斯祭坛。这个明确的事实构成了通往普遍化的初阶,紧接下来就是将这种观念广播于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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