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2)

最后,如果看看其他文章——无论是赖斯编辑的那本书里的、还是其他文集(《康德论历史》)里的,你会发现其中很多篇关注的都是历史,以至于初看起来,很像是康德在用一种历史哲学替代政治哲学,他后来的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不过,进而再看,康德的历史概念,本身固然很重要,但并非康德哲学的重中之重,于是乎,如果我们想要探究历史呢,我们又会求诸维柯抑或黑格尔以及马克思。对康德来说,历史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这一物种是历史的主体,不过是被理解为造物的一部分的人类,虽然这一部分可以说是造物的最终目的和造物中的王者。历史中至为关键的不是故事/事件(stories),不是历史个体,也不是人的善行恶迹,而是那隐秘的自然狡计,那导致[人类这一]物种在代代相继中不断进步并将其全部潜能充分发展出来的自然狡计,当然,历史的偶然与无序中所蕴藏的忧伤也一直让康德耿耿于怀。一个作为个体的人,其生命是如此短暂,短到无法充分发展出人类的全部特质和潜力;该物种的历史因而就是“自然(nature)种植在[人类]身上的全部种子得以充分发展、[人类这一]种族的命数(destiny)在这大地之上得以实现”的进程。这一进程就是“世界历史”,类似于个体人的生命发展过程——从孩童到青年直到成人。康德对过去毫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一物种的未来。人不是因为罪恶而被一位复仇的神逐出伊甸园的,而是被自然逐出来的,自然将人从自己的子宫中剥离出来,然后将其逐出乐土、逐出那“安全而又无害的童真状态”。此乃历史的肇始(beginning);历史的进程也就是进步;这一进程的产物,有时被称为文化、有时被称为自由(“从受自然监护到自由状态”);只有一次,那也只是顺便在一个插入语中,康德指出,这一进程也是一个实现“专属于人的最高目的,即社会性[Geselligkeit]”的问题。(我们后面会看到社会性的重要性。)进步,这一18世纪的主流概念,对于康德来说,则是一种相当忧伤的观念;他反复强调,这一观念对个体生命而言,蕴含着显而易见的悲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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