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初期的学生生活 (19)

在平常的日子里,校长先生的无能、保守、反动,是不容易觉察到的;学校远在郊区之外,自己有道又高又厚的围墙,生活也有着一般的规矩,静静的一个大园子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打钟上课,摇铃下课,……生活真有点象和尚庙里的一般。校长先生也仿佛是庙里的方丈,不妨整天打坐。他也深知所有的小和尚们都是一心一意来取“经”的,取了“经”才得延登“彼岸”,因此,他们与其他庙宇的僧众不同,平时更不得不守些清规,讲些戒律,不会兴风作浪,无事生非,由他稳坐蒲团,不怕当头棒喝。但,一九一九年,这当头棒终于来到,而当家和尚的无能与反动也终于掩盖不住起来。学生运动的掀起,第一个要求必然是成立全校性的学生组织,而这必须取得校长先生的批准。记得当时的校长是张煜全,一个一望而知是官僚,硬是反对,终于引起了第一次赶校长的风潮,同学们成功了。接着“外交部”又派了一个罗忠诒,同学们在探明他对学生会的态度后,就把他挡走了。紧接着是金邦正,在同一个问题上,他和同学们委蛇了好几个月,不作肯定的答复,也终于被轰跑了。在“三赶校长”之后,全校的学生组织终于胜利地搞出来了。在被赶出的校长中间,我只和金邦正打过一次个人的交道。那几年我对娼妓问题看了些书,想就北京市区作些调查,要求学校出封介绍信给有关市政当局,他坚决不答应,认为这不是学生分内的事。这一类人物的封建意识的顽固不化,事实上和冬烘先生没有分别;即此一例,也就说明了不少。

学生会成立了,学生的爱国运动,在校园内外,逐渐开展起来,但一次运动起来之后,要进行得比较彻底,对清华学生来说,却有着一个困难,而这困难可以说是先天的。第一,当时同学们对为帝国主义,作为一个本体,根本没有认识。只知道哪一国欺侮我们,我们就起而反对,例如当时的日本,而所谓欺侮也只限于一些比较明显的侵略行动,例如“二十一条要求”之类。如果敌人玩些手法,打些掩护,一般就不一定看得出来。第二,当时似乎谁都承认美国是中国的朋友。不错,它也不止一次地欺侮过我们,八国联军的入侵中国,它也有一份,但它终于退还了庚子赔款,清华学堂本身不就是它的“悔祸”并转而“帮助”我们的真诚的表示么?第三,更具体的一点是每一个清华学生是这种“帮助”的活生生的“受惠”之人。第四,学生会与学生运动的领导层必然是由高年级学生构成的,而高年级学生,有的当年,有的一、二年后,又要更直接的,更大量地成为“受惠”的对象,就是出洋。因此,很自然的,也是很必然的,学校与外交部主管人,在对付学生运动时,总是拿这一层来挟制积极参加运动的人,停止或延缓他们出洋的“权利”。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