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千把亩的王爷园子里住上起初只二百几十个学生。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五六百人,居住与游息的条件是足够宽敞的。铁床、钢皮绷、厚草垫,四个人一大间,另有自修室,各有固定的书桌,后来学生多了,自修桌才并到卧室里。图书馆里的座位一直有富余,池边、林下、土山坡上的石磴,到处是读书游息的好去处。满园是花木,九秋的菊花,除园艺工人广泛地培植外,又有一位姓杨的搞斋务工作的职员出色当行地加以指导,尤为量多质美,据说极盛的一年曾培育到两百个品种。记得每年暑假回家,一到开学期近,就一心指望着返校,说明校园的吸引力实在很大。每年也有不少边远省区的同学留京度假,则学校把他们安排在西山的卧佛寺、大觉寺等处,也是十分幽胜的地方。
京西郊区活动范围之大与游览地方之多,是尽人而知的。出西直门,从万牲园(一称“三贝子花园”,即今日的西郊公园),迤逦西行,直到西山八大处,一路的各大名胜,当时都已开放,尽管交通不便,只步行、骑驴两途,每逢周末,去的人已就不少。较远的如十三陵、八达岭、潭柘寺、妙峰山,乃至房山县的清陵,也往往有人集体去游览。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校园的西邻圆明园,当时虽已成为狐兔的窟穴,而破碎的琉璃砖瓦,片断的白玉雕栏,纷纭狼藉,遍地都是。“寿山”还相当高,“福海”还相当深,乃至“大红门”还像个门,“西洋楼”还像座楼……成为课余假日闲步的一个最好的去处。至于闲步者的感情反应如何,是作为“汉家陵阙”凭吊一番了事呢,还是对帝国主义强盗感到愤慨而想有朝一日报仇雪耻呢?那就因人而有所不同了。但说也奇怪,对清华附近这样一个引人入胜而又富有刺激的游览地区,却也还有无动于衷的少数同学。例如,有人告诉我,一九二一级同学,解放前去世的一位有名的物理学家萨本栋,在校八九年,就从没有进过颐和园。有人说他是书呆,也有人说他真是“不窥园”的苦学之人,也许后一说法是更近事实。
学校行政对学生食、宿、游息和课外团体活动的主要管理部门是所谓“斋务处”。中等科的斋务管理特别严。斋务管理人员吃饭和同学一堂吃,夜间熄灯后要到宿舍巡视一周。学生每两周必须缴阅零用帐和写家信一次,信即由处中代为付邮,学生所收信件也先经斋务处,然后由处分别纳入特制的多格信箱。一人一格,格有小玻璃门,有锁,信件由后纳入,同学由前开锁取信。犯规记过,三小过合一大过,满三大过开除学籍,这笔账也归斋务处。学年终了,成绩报告书后必附有一些奖惩的记录,奖用评语,有时也用实物,如墨盒之类,无论惩或奖,实际的教育意义都不大,奖尤其是官样文章。我在中等科前后五年,被记过一次小过,也曾得到过奖语,奖语是“言动安详,殊堪嘉尚”八个大字,一条腿的人也自不得不“安详”些了;但这除了算是把以前所记的小过抵消过去,让家长看了舒服些之外,别无作用。总起来说,当时的“斋务处”已经颇有后来“训导”的臭味。而当时的一个“斋务主任”,外号叫做“陈胖子”的,十多年后,听说终于投到蒋介石的门下,成为所谓“励志社”的一员头目,通过办一系列的所谓链锁食堂搞些勾当。据许多同学反映,直到解放以前不久,他一碰到凡在中等科耽过的同学,不但都叫得上姓名,并且还指得出学号,也正好说明他没有投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