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初期的学生生活 (16)

每年,或隔一两年,看情况,青年会又必举办一次所谓“决志大会”或“奋兴大会”,请北美青年会派来中国的有名的“布道家”主讲,连讲两三天。大会终结前,必敦劝听众填写所谓“决志书”,表示皈依的志愿。这些开讲人物的讲法各有巧妙不同,但至少有两点是共同的:第一是“辩才无碍”,声容并茂,富有上面所说的“演说家”的煽动力;第二是从整个的“中国问题”讲起,把确乎是漆黑一团与危险万状的中国局势说得更加漆黑,更加危险,然后逐步转进到绝无仅有的一线曙光与一颗救星,那就是基督教了。他们从山穷水尽一直说到柳暗花明,却真有一套本领。一次大会之后,总有不少的同学在“决志书”上签了名,接着受“洗礼”、“吃圣餐”,成为基督徒,少数还在附近海淀的教堂里当上了“执事”。但据我观察,这种靠一时的“兴奋”而“决志”皈依的同学绝大部分没有坚持他们的信仰,一旦诞登太平洋彼岸,接触到美国社会生活中与教义大相刺谬的种种实际,多数无形地放弃了。个别的为了求一个心安理得,还写过文章,婉转说明所以不得不放弃的理由,更有进一步劝说毕业后准备到中国来传教的美国同学大可不必负起这样一个“使命”。当然,这班同学当初的所以进教,思想上也是很复杂的。他们的宏愿是出洋,信了教,有了个信徒的名义,对这宏愿的完成,无疑地是个便利。有这种出发点的人对信仰当然也不可能太认真,更不说坚持了。

通过青年会的关系,一九二一年,清华园还一度被提供作为“世界基督教青年大会”的会场。平时一般同学对青年会的活动不大置可否。这次,在一九一九年爱国运动之后,却有了鲜明的分化。基督教徒与一般青年会会员对这事当然是支持的,一般同学则在一边看热闹。其中有些要把宿舍让出来的,大概也不会太满意。另有少数同学是反对的,他们得风气之先,已经认识到这一类的活动是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一个方面,他们似乎还张贴过一些标语,把这种认识率直地表达出来。而在支持的一面则曾在口头上为之辩护,我自己当时便是辩护人之一。实际上,青年会本身的存在也一直有同学反对,不过从没有具体化。只是在有一段时期里,少数同学成立过“孔教会”,像是对青年会唱对台戏。“孔教会”所由组织的原因当然不止一个,但“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当时“孔教会”的成员中,尚有不少能背诵孟子的这两句话的人,是可以无疑的。①

日常生活中的饮食、游息,上面已经触处提到过一些,这里再补充一些。伙食是够好的,无论膳费是全免、半免,或每月付足六元钱的全膳费,基本上都是吃公家的,吃退回的部分庚子赔款。② 平时的八菜一汤或四盘五碗,一到十一月一日,即全校开始生炉子的那一天,五碗就合成一只大火锅。大米饭、上白面馒头、小米稀饭、拌上香油的各种酱咸菜,除早餐无大米饭外,一概听吃。浪费是很可观的,饭量大的同学彼此比赛、赌东道,最高的纪录是两把重的馒头二十五个。至于粮食的糟蹋狼藉,是不消说了。很有些人嫌饭菜不好,经常添菜,如香肠、木须肉、白菜炒肉丝之类,饭菜中发现了苍蝇、头发,起初是照章可以更换的,于是老实些的一发现就换,其次发现了不作声,等待将近吃完时再换,等于多吃一盘。最不成话的是,索性自备苍蝇、头发,于必要时掏出衣兜,放进盘碟。厨房在这方面所受到的损失当然取偿于其他学生的添菜中了。

衣,学校管一个头尾。头,指入校之初学校配买两张床单,一个洗衣袋,无论卧具多么肮脏破旧,加上平时不整理或不及整理的衣服什物,只要有大幅白床单加以掩盖,形成所谓“一包葱”,就不碍观瞻了。尾,指出洋前夕学校发折合美金二百五十元的一笔治装费,每人一份,在上海出发前自己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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