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多年以前在延安窑洞里,黄炎培讲到王朝兴衰周期律的时候,不无忧虑地说:“(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能跳出这周期律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继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渐渐放下了……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了的,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个周期律的支配。”当时和他对话的毛泽东就很乐观地回答:“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个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听了毛泽东的回答,黄炎培十分高兴:“这话是对的,只有把大政方针决之于公众,个人功业欲才不会发生……把民主来打破这周期律,怕是有效的。”毛泽东所说的这条民主新路,从孙中山先生开始一直在探索,从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推翻清朝专制封建统治开始一直努力进行,历经曲折,中国人民长期奋斗盼望实现的就是这个民主道路。
黄炎培与毛泽东的窑洞谈话,已经过去了60多年。我们几经艰难曲折,至今仍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努力前进,至今也仍在体制上和机制上为实现民主、实现人民对政府的监督、实现有相当的机制对官员进行制约而努力,真正做到人民当家做主还有待继续努力。我想这就是王朝兴亡周期律给我们的最大昭示。
问:刚才您讲到农民起义的领袖当了皇帝,是因为蜕化变质才成为封建王朝领导,我觉得这个观点好像不太对。农民起义本身是旧的生产关系、生产力,不代表一种新兴的生产力,所以起义的结果必然是当皇帝,不存在蜕化变质,性质本身决定他是在封建生产关系内部的一种此消彼长的问题,而不是一种新兴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来取代旧的,所以可能说不上是蜕化变质的问题,我觉得是这么一种情况,不知道对不对?
宁先生:这个问题我们从两个方面来考虑,一个从客观上考虑,一个从主观上考虑。农民作为一个阶级,它是一个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这个阶级本身是小生产者和小所有者,他有一小块地或者是没有地,由地主租赁给土地,本身几乎是一无所有。既不是地主也不是皇帝,这样一个阶级被迫起义。客观上讲,他是反对封建社会,反对封建制度的。但是一旦推翻了旧的王朝取得了政权,它又只能想走封建王朝的老路。从主观上来说,农民是个体小所有者,在封建社会里,他受到封建思想、封建习惯的沾染,他本身造反是因为他活不了了,他造反最后也无非是想上去当皇帝,但是在农民起义大潮中间,一个农民起义领袖,客观的阶级地位如此,主观愿望又是如此,客观环境使得他不得不走上封建帝王的道路,因此我们说他蜕化变质也是可以的。事实上像朱元璋、刘邦这样的领袖,当年他穷得要死,快活不成了。陈胜、吴广,领九百戍卒戍渔阳,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不能按时到达,依法当斩。陈胜、吴广商量说,现在跑掉也是死,起兵也是死,都是死,何不为国家而死。那时他就是有一百个当皇帝的愿望,也实现不了,只能死中求活。他们应该说是代表了广大农民的利益,这利益很难说它是封建的,也很难说它是非封建的。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当地位变了,局面大了,当皇帝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也可以说蜕化变质了,很多的草莽英雄恐怕都有这样的经历。农民问题比较复杂,是一个很有争论的问题,希望我们都能够考虑一下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