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桑子一离开,光线和温暖跟着走了,公寓很快暗下来。飞飞没有开灯,蜷坐在阳台上的蛋形藤椅里,昂头看着九楼。
夜走得很慢,慢得仿佛要把人一生所有的耐性都磨尽,黑暗成了一个慢而细致的清洁工,一扫帚一扫帚地把所有旮旯角里的痛苦扫出来,堆到人面前,然后点燃它,让这些碎枝碎丫的痛苦焐成烟,熏肿人的眼。清晨醒来,飞飞在卫生间里边拿着冷毛巾捂眼,边盯着镜子里的动静。镜子正对着对面的楼房,七点整,里面出现了穿着浅蓝衫衣的白玉明在阳台上浇花的身影。
魔镜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人。飞飞对着镜子描深蓝色的眼影。
走出灰楼,四十九步,站在鑫海花园的大门围墙拐角。数到二十,不多不少,白玉明的车开过来了,飞飞站在路中间,不让。
白玉明停下车,说又怎么了快上来。
飞飞慢悠悠地上了后座,却不说话,眼睛黑得像两口可以吞噬人的井。
白玉明抬头看看后车镜,脸上淌满讨好的笑容:“这次她回来的时间有点长,她身体不舒服,估计要调养一段时间。宝儿,对不起。”
白玉明的妻子谢雪在杭州开了一家日进斗金的时装店,谢雪不仅仅主宰服装店,也主宰着家庭,儿子白刚才十三岁时,谢雪便决定把他送出国去念书,白玉明急了,说好好的一个家你非要拆得七零八落,一会儿跑到杭州开店,一会儿又要送我儿子出国。你有病!
谢雪认定了外国的教育好,挥着卡说怕什么,又不是养不起。
白玉明气得头顶冒烟,把书桌拍得哐哐响:“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钱买得了亲情不?外国教育再好,能给他一个亲爹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