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12

小等用她绝对依赖的笑容和令人心疼的懂事征服了庆生。晚上她一进门就绽开舒坦无比的笑容,好像累了一整天,终于可以歇口气来。进了门也不往里走,懒懒地坐在门槛上,头往后靠着门框,竹林梢上的月亮正好悬在她头顶,她用尖尖的下巴对着庆生,垮着肩膀疲乏地哼哼:好累好累好累。哼着哼着自个儿眉开眼笑地乐了,咯咯笑起来,叫:叔。庆生心里咯噔了一下,顿了顿说还是叫老师吧,以后老师可以教小等看书。小等的眼睛先是睁得大大的,接着又笑成一条缝,小脑袋歪过来歪过去参加小合唱似的喊:老师老师老师。月光跟着在她头顶上调皮地晃。庆生洗脚时,小等赶紧提着温瓶和大狗老黑一起蹲到脚盆边,隔一会儿便往里兑热水,直泡得庆生麻木的跛腿透气提神地泛出红光才罢休。

夜晚变得不一样起来。以前庆生是讨厌夜晚的,山上电力不足,电视屏幕经常细缩成一条黑黑白白的缝,着急得人直想把脸凑到那条缝上瞅里面有些啥。别的人家夜里刷碗骂孩子补衣服剪辣椒梗,夜像匹快马一蹿就去了。庆生的夜却是一只孤独的蜗牛,怎么也挪不出个响声。有了小等,庆生的夜终于有了动静。他教她背诗。小等从小和没牙的奶奶长大,说“头昏眼花”时总念成“头纷眼发”,当她被费解的“子曰”弄得直挠头时,就会甩着小脑袋说老师,我背得头纷眼发了,不背啦!庆生笑着纠正她,纠着纠着自己也绕成了“头纷眼发”。小等乐得不行,仰头哈哈大笑,这笑像一壶热茶,暖到庆生心里去。小等一乐起来就有点疯了,跟门边的老黑疯起来一样缠人,老围着庆生转,还趴到庆生背上,湿润的小手紧贴到庆生脸上,把庆生的嘴挤成喇叭花的形状,命令他:念!红发(花)白发(花)碗豆发(花)!庆生嘴给挤着,念出来就也成了红发白发碗豆发。小等从他脖子背后探出头来,扭着脸全心全意地笑,说你看你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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