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11

瞎说!庆生拍拍小等的头,露出好看的牙齿:你奶奶白天晒太阳时还好好的嘛。再说世界上没有鬼妖邪神,小等是读过书的好学生,不要乱想。

可她一到晚上就……小等在脑袋有限的词汇里费力寻找着合适的词句,不想说出对奶奶不敬的话来:一到晚上就……就闹。她对着空黑空黑的窗子说话,她说她保证白天不吃东西,她还拿剪子刺我,说我是鬼,说屋里满屋子都是鬼。

小等说着,小手臂上直冒鸡皮疙瘩。

庆生愕然地盯着小等,这样的情节靠她那单纯的脑袋是编不出来的。

小等突然一把揪着庆生的手,带着哭腔说老师我不敢回去,让我在你家睡吧,我好多好多天没有睡觉了,我困。

庆生焦着眉头说可老师是一个人,你在这里住不方便。

小等急迫地指着厨房说我白天可以帮你做饭抵房租。

庆生苦笑地摇摇头,过早当家的孩子对钱敏感到了这种地步,这真是太不好了。是谁让幼小的孩子们这么早就懂得交换和掂量的呢?庆生的心潮起来,温和地问:小等几岁了?

十二岁。

十二岁是大人了,知道吗?就不可以在老师家睡。庆生拖着小儿麻痹后遗症的瘸腿走到桌子边,给小等倒了杯茶:喝口茶定定神,老师送你上去。

小等蜂子蛰了似的推开茶杯,小野猫般跳起来,茶水淌了一桌也不管,扑上前抱住庆生就不放。

多少年没有人挨得这样近了,这让庆生很意外也很不舒服,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庆生用劲儿掰开小等的手,凶巴巴地吼:小等!

小等的手指哪禁得起庆生这样扳,她噙着泪把手指放在嘴里抿,犟过头也不说话,转身径直倒在外屋乘凉打盹的竹板椅上,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睛,做出一副死皮白赖的样子,总之不肯走。小等本来是装睡,可头刚一挨着竹板椅,便打着细小的呼噜声真睡过去了。庆生呆呆地站在屋子里,一阵风拂进来,头顶的电灯泡随着风轻轻荡了荡,灯泡一明一暗地闪着。大娄山深处的电线是坐不住怀的孕女人,经不起风吹雨打,一个不小心就掉。庆生提心吊胆地站了半天,生怕自己动一动都会加重风的力度。终于,风过去,灯泡恢复了正常。庆生吁了口气,拿起柜子上的手电筒悄悄出门上山,一跛一跛地穿过竹林,坐在小等家屋檐下听动静。

小等奶奶正在屋里窸窸窣窣走动着,在黑暗里阴沉恐惧地叫骂,细碎急促的脚步把木地板踩得吱嘎吱嘎响,像有许多鬼怪在里面来来往往。

一个人在屋外,月亮又阴凉阴凉的。听着听着,庆生全身的汗毛都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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