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痛恨60年代嬉皮一族的嗑药成风、拒绝工作和性开放。他羡慕甚至激赏约翰·肯尼迪,但也讥讽东岸的权贵和华盛顿乔治城(Georgetown)的知识分子。尼克松喜欢美国音乐剧,每次听到《旋转木马》(Carousel)这出剧,总会真情流露,热泪盈眶。《你不会踽踽独行》《You’ll Never Walk Alone》这首歌最能触动尼克松的心弦。他最喜爱的电影之一是《环游世界八十天》(Around the World in 80 Days),看这部电影时,他会提醒白宫放映室里的观众:“瞧,瞧这一幕。大象要出场了!”
依某位熟悉尼克松的幕僚之见,他处心积虑想要淡化自己的知识分子气息,而去突显一个善良的老顽童的形象。尼克松老是讲一些拙劣的冷笑话。他满口运动经,但这绝非惺惺作态;他酷爱运动,尤其钟情美式足球。大学期间,他一年又一年地随球队转战,尽管鲜少能够上场比赛。清瘦的尼克松练球时必须面对身材壮硕的球员,但教练无意让他或他们松懈练习,有位职司防守的球员回忆说:“所以,我得把这个小家伙撞翻。哦,我的天呀!他得承受得住。”
尼克松向来以他钢铁般的意志和卓越的工作能力自豪。就像亚特拉(Charles Atlas,知名健身法研发者)广告中那个九十九磅重的弱小子,尼克松已向曾奚落过或低估过他的人证明他们目光如豆。尼克松告诉就读法学院时的挚友:“如果你头脑还算灵活,当你已怒火中烧,你知道你可以通过优异的表现和旺盛的企图心,扭转他们的态度和自以为是。”但对尼克松十分熟稔的基辛格表示,尼克松相信自己终究是个倒霉鬼。某回,尼克松在西贡等飞机,他告诉随行的美国外交官说,飞机肯定会延误。“坏事总是找上我,一定会的。”对尼克松较为同情的传记作家汤姆·维克尔(Tom Wicker),观察1960年选战的尼克松说:“痛苦地意识到屈居下风和挫败,这个人以极严苛的标准克制自己,但一切却是那么一目了然。”
尼克松选择的职业生涯带给他庞大的精神压力,这些压力时不时会压抑不住而爆发。当尼克松疲惫不堪、精神紧绷时,经常用酒来消解压力。尼克松有睡眠障碍的毛病,他的同僚对深夜来电早就习以为常。尼克松有位纽约的医生,晚年语带玄机地谈起尼克松的精神状态,以及与这位“如此压抑”的病人讨论病情有多困难。我们不清楚这些故事有几分真实,但有很多人觉得尼克松性格扑朔迷离,这倒是肯定的。有位白宫幕僚曾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怪异的人”。向来在公众场合谨言慎行的基辛格,也曾告诉一位记者,他觉得尼克松这个人“怪异、不自然”。
尼克松的传播主任贺伯·克莱恩(Herb Klein)说:“我不记得我曾见过他有哪一刻是彻底沉醉在快乐之中。”尼克松从未忘怀过往遭受的屈辱和挫败。在尼克松终于与周恩来会晤时,他告诉周恩来:“选战失利的痛苦其实胜过作战的肉体伤害。”后者只会伤及肉身,前者却让人痛彻灵魂。不过,逆境也会给人“力量与骨气”。尼克松对周恩来说,他期望他“人生中胜利的次数只比失败多一次”。对陌生之人吐露这般心声,让人既摸不透又茅塞顿开。
在副总统任内他已经历苦痛。后来他在1960年和1968年两度争取党内总统提名,而他素来敬重的艾森豪威尔却不愿全力支持他,这也让他濒临崩溃。尽管尼克松对自己自我克制的功力引以为傲,他还是有勃然动怒或自怨自艾的失控片段。一个有名的例子是,1962年他竞选加州州长失利而当众崩溃;尼克松甚至还因败选而迁怒新闻媒体:“各位先生,你们再也不会见到尼克松对人发号施令了,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记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