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 少年(4)

某某某和我们住一个宿舍,晚上回去了,她会分一点儿腊肉给我们吃,我们为此很高兴,但是,每当女生闹矛盾闹分裂的时候,她就会在话中暗暗提示当时‘我还给你们吃腊肉了’!这让我们觉得难堪!

后来,我尝试用一种办法,来消解这种羡慕和嫉妒。那就是,努力。

我努力学习普通话,参加演讲比赛,创办校园点歌台,为学校的运动会排练开幕式,编100多人的舞蹈,在各种校园晚会上主持节目,写作文在州里拿奖……做到了这些以后,终于感觉好一些了,因为有老师的表扬,我自信一些了,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而且,还有男生给我递纸条了。

努力,确实是可以改变一些什么的。

但是,我后来发现,有一种东西,还是无法改变,那就是自卑。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如果小时候有,就会终身相伴的东西,是长在骨头里的东西。努力归努力,我只能暂时忘掉它,它是不会消失的。我必须承认,即便是今天,我不再羡慕曾经羡慕的人,或者不断消除了曾经崇拜过的人的神秘感,我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那一份自卑感,它从来没有消失过,它一直在。索性,我就干脆不再去改变什么,和自卑感在一起生活,坦然地接受它了。

读初中的时候,我和所有的女生一样,有一个笔记本,用来抄歌词。我的歌本上,也有一首歌,叫《吻和泪》。

那时候,没有网友,只有笔友。同学们都很热衷写信。写了信,还要在上面画一个‘一箭穿心’,或者将信纸叠成各种形状,再塞进信封里。在深受中学生喜欢的《当代歌坛》杂志上,页面的最下方,都会有交友的信息。有个女同学,寄出了一封信。有一天,她竟然收到了回信,高兴得大喊大叫,见人就给别人看。给她回信的是一个军人,还附上了照片,军人威风凛凛,耳朵很大。

我也交过几个笔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都失去了联系。

从西昌到金川,有200多公里的路,路面狭窄凶险,冬天凌冻,夏天塌方,开车要走10个小时。那条路,经常有车开着开着就滚下去,掉入万丈深渊,什么也捞不着。我在外念了好几年书,一年两个假期,要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

每一次放假,或者回校,我妈都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祈祷我平安到达。

初二那年的暑假,发生了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宁静的县城里,突然响起刺耳的救护车警报声,我心一凛,知道又发生车祸了。

那些年,我家已经从卫生局搬到了医院家属区。住在医院,时不时就会听见住院部的大楼里,传来令人心碎的声音,失去亲人的人,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哭喊,几年下来,就习以为常。但那一次,我听见警报声跑出去看,刚到医院的门口,就看见两个大人抬着一个担架往外走,担架上,是一个11岁的女孩,她已经死了,抬着她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她闷声前行的父亲。

听旁边的人议论,那个女孩,在外地念中学,搭一个单位的小车出去,途中遇见了塌方,司机下车查看路况,没想到那辆车居然自己慢慢往后滑动,等司机想要挽回,已无可能,车跌入了百米深渊,车上的四个人都死了。那个女孩被救上来的时候还能说话,到了医院就不行了。

他们沉默地抬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女孩的身体虽然被白布覆盖,但是她的头发搭了一些在担架外,随着大人的行走,还在晃动。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死亡,第一次和一个死去的人如此接近,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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