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章:摇橹摆舟启新航(8)

“江云欲变三秋色,江雨初交十日秋。凉夜一蓑摇艇去,满身明月大江流。”这是陈献章一首抒发自己胸臆的诗作,名为《偶得示诸生》。

取名“偶得”,实是久伫于胸;举之向学生展示,也是自己对自己的倾诉。

那便是他为人为学中始终抱持的一个理念——以淡远的襟怀,澄明的心境,以静应变,万化自然,如此才不失自然的真趣,才能永葆自己的高贵人格。

与他同时代的学者罗一峰充满敬意地说:“白沙观天人之微,究圣贤之蕴,充道以富,崇德以贵,天下之物,可爱可求,漠然无动于其中。”

而黄宗羲却从中看到了另一种悲壮或崇高:“信斯言也,故出其门者,多清苦自立,不以富贵为意,其高风之所激,远矣!”

他的衣钵传人湛若水便是证明。

湛若水,字元明,弘治七年从陈献章游,从此不乐仕进。母亲命之出,乃入南京国子监。参加会试时,考官抚其卷叹曰:“非白沙之徒不能为此!”遂以甲榜第二名进士及第,后来,他成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历南京吏、礼、兵三部尚书。嘉靖初年,入朝上经筵讲学疏,向昏聩的嘉靖帝直言不讳地进谏:“陛下初政,渐不克终。左右近侍争以声色异教蛊惑上心。大臣林俊、孙交等不得守法,多自引去,可为寒心。亟请亲贤远奸,穷理讲学,以隆太平之业。”

湛若水在继承陈献章“天地我立,万化我出”的心本论基础上,提出了“万事万物莫非心”的观点,认为“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同时他警告学者:“舍书册、弃人事而习静,即是禅学。”黄宗羲认为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与王阳明的“致良知”,是王、湛之学各树门户的标志,而且也是对陈献章心学的修正与发展。

其实,湛若水的这个学术观念仍然来自陈献章。陈白沙曾在予湛若水的信中写道:“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着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也。”

湛若水生平所至,必建书院以祀陈献章,足见他对其师的高山仰止之情。

公元一四八三年,明成化十九年,广东布政使彭韶、总督朱英集体向明宪宗举荐陈白沙:“国以仁贤为宝,臣自度才德不及献章万万,臣冒高位,而令献章老丘壑,恐坐失社稷之宝。”于是,陈献章又被召至京城,令就试吏部。昔日曾与陈献章心存芥蒂的权臣尹昊,此时为吏部尚书,为此,陈献章辞疾不赴,最后用那篇情文并茂的《乞终养疏》感动了宪宗,被授翰林院检讨而归。

回乡途中,走到南安时,南安知府张弼对陈献章先拜官而后辞,颇不以为然,认为这和他的老师吴与弼完全不同,有沽名钓誉之嫌。陈白沙回答道:“吴先生以布衣为石亨所荐,故不受职而求观秘书,冀在开悟主上耳。时宰不悟,先令受职然后观书,殊戾先生意,遂决去。献章听选国子生,何敢伪辞钓虚誉?”

一个听从自己内心召唤,率意而为的人,因其言行不合乎世俗逻辑,故最易为世俗所不容。进而,歪曲与诬蔑,造谣与诽谤,便接踵而至了。

陈献章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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