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章:摇橹摆舟启新航(2)

陈献章,字公甫,新会白沙里(今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区)人,号石斋,别号碧玉老人、玉台居士、江门渔父、南海樵夫、黄云老人等,因曾在白沙村居住,后人又称其白沙先生。生于公元一四二八年,明宣宗宣德三年,卒于公元一五〇〇年,明孝宗弘治十三年。

他出生在一个传统的耕读世家,父祖皆无显名。其祖父名字颇像二十世纪山西昔阳县大寨村的那位著名农民,名陈永盛,号渭川。和陈永贵不同,陈永盛“不省世事,好读老氏书”。其父名陈琮,号乐芸居士,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赋,过着和大多数乡间文人一样的悠闲的隐居生活,二十七岁便英年早逝。

我曾经在叙写周敦颐的那篇文字中思忖过:一代大儒的成长,是否必须以幼年失父为代价?何晏冲龄丧父,后由继父曹操调教培养;韩愈幼年父母双亡,其兄将其抚养至大;孙复父亲早亡,独与寡母相依为命;范仲淹幼年丧父,母亲再醮,继父为其完成学业提供生活保障;周敦颐少年失父,母亲与舅舅将其抚养调教至大……陈献章也经历了这种人生的不幸。

而且,他更为不幸,甚至与父亲陈琮彼此连面都没见过。

作为遗腹子,陈献章自出生之后便为孤儿,从此与他二十四岁的寡母相依为命。陈献章幼时一直体弱多病,他自称“无岁不病”,全是在母亲含辛茹苦、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下才不至于夭折,乃至“至于九岁,以乳代哺”。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仍在吮吸母亲干瘪的乳房,这的确少见。

特殊的成长氛围,极端的生活环境,使得陈献章深知母亲的艰辛与不易,自懂事之日起,他便对母亲敬爱非常,极为孝顺。《明史?儒林列传》中说:“献章仪干修伟,右颊有七黑子。母年二十四守节,献章事之至孝。母有念,辄心动,即归。”彼有一念生,此即一感应,这就是母子连心。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及。”孟郊曾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绵密缝制了一首感人至深的《游子吟》,千年传唱不衰。陈献章也有一篇诉说母子情深的散文,尽管知道它的人不多,但其文学感染力比孟郊的诗作更强,更催人泪下。

公元一四八三年,明成化十九年,五十五岁的陈献章为避盛气凌人的吏部尚书尹昊,向朝廷称病,请求归家事母。在上书给明宪宗的《乞终养疏》中,他这样写道:“非母之仁,臣委沟壑久矣。臣生五十六年,臣母七十有九,视臣之衰如在襁褓。天下母子之爱虽一,未有如臣母忧臣之至、念臣之深也……臣母之忧臣日甚,愈忧愈病,愈病愈忧,忧病相仍,理难长久。臣又以病躯忧老母,年未暮而气已衰,心有为而力不逮,虽欲效分寸于旦夕,岂复有所措哉!”拳拳孝母之情,溢于纸上,令人闻之落泪。朱见深皇帝读后大为感动,不仅准许他归家奉母,另外还特别封他为翰林院检讨。

表现在少年陈献章身上的不仅是明理懂事,孝敬母亲,更为突出的是他聪明早慧,资禀异常。《明儒学案》中称他“自幼警悟绝人,读书一览辄记”。当陈献章刚刚读《孟子》一书,接触到其中的“天民”概念时,年幼的他为之慨然说:“为人必当如此!”

如果你的记忆力不是太差,应该记得还有位儿童也曾在他的人生初年说过类似的话。幼而颖悟的朱熹刚接受启蒙教育,当老师授以《孝经》时,他粗粗一看后即在其上题写道:“不若是,非人也!”

幼小的陈献章与孩提时的朱熹所共同表现出的人格禀赋是:亲近经典,志向远大,立意宏远,执意践行。

陶渊明曾蓄素琴一张,上无琴弦,每当心中意至,辄取下虚拂一番,以造心中之趣。陈献章梦中也曾自拊石琴,其音泠泠然绝美,梦中有人对他讲:“八音中唯石难谐,子能谐此,异日其得道乎?”醒来后,陈献章以为得到神启,于是为自己起别号为石斋,胸中慨然有承继圣贤之意。

正统十二年,公元一四四七年,二十岁的陈献章应广东乡试,考中为举人。次年参加会试,中副榜进士,进入国子监读书。

公元一四五四年,二十七岁的他偶然间听闻到抚州崇仁的康斋先生大名,遂不远万里,跋山涉水,一路追寻到崇仁,投其门下,向拒不出仕、困处乡间、怡然自得在家读书课徒的吴与弼先生虚心请教。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看来,这首悠扬而抒情的歌不光今天的人会唱,旅途中奔波的古人大概也会常常哼起吧。其间大不同的是,今人千万里追寻的往往是金钱或女人,而古人苦苦追寻的却是知识与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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