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细密的雨雾里,听到有人叫自己闻迅老师。那时他又在看那些显示出了生机的法国梧桐树,它们被潮润的水汽包裹着,像是一个个站立在田野里的俄罗斯农奴,当托尔斯泰看见它们时难免心生怜悯,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油然而起。那个叫他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他把目光移向了声音,竟然是那个男孩子,他叫什么名字?一时却想不起来了。这个爱笑的男生,踢球的男生,在面试时唯一说实话的男生,他走在校园里,显然他已经被录取了。而且,应该是戏剧文学系的学生了。
男孩子笑着,没有说话。
他也对他笑着,也不打算说什么。他是去年负责招生的老师之一,可是,他回北京之后,就申请出国访问一年,于是避开了一切与招生有关的事情。比如复试卷子的批改,比如再次与招生办打交道,比如来往于系里和院里为某一个考生说情。其实,他对考生整体是失望的,他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真心热爱文学、艺术的孩子了。但现在他回来了,开始下学期的课程教学。
这学期开始上课了吗?
今天开始上了。西方戏剧史。
他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说:是岳康康老师的课吗?
男孩子点头,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个男孩子的呼息似乎变得与自己一样了,有些紧张和急促。他想起自己曾经冒失地在系里的会上说过,要去听她的课。要去听《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
今天学了些什么?他看着这个大一的男孩子,没有等他开口,就自己先说:古希腊悲剧?埃斯库罗斯?然后,他开始像渴望表达的诗人一样轻声背诵起来:“墓碑下安睡着雅典人埃斯库罗斯,欧福里翁之子。”是这样吗?
男孩子再次笑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抒情,而且,让他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个大学生的笑里有着嘲讽。他说:老师,想跟您商量点事,可以吗?
闻迅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似乎听到刘元用了“您”字,像是从舞台下的乐池里听到了法国号跑调一样,内心突然潮湿起来。
刘元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的脚在踢着一片刚落下来的树叶:学校要求我们写论文,还要发表,好象有些核心期刊吧,那天听他们说,如果发表不了论文,就毕不了业。老师能帮帮我吗?
怎么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