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苦吟思愁机6

“道长请坐。”

申云潜安排张道士在自己身边坐下,申可轼坐在他的对面。这时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个贵妇人,那妇人三十多岁,脸上略施粉黛,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绾了一个髻,髻上插着一支又细又长的发钗。她上身穿着牡丹纹中袖黄绸袄,下身是一条红底水仙纹长裙,袄裙都缀着珍珠镶边,看上去华美异常,像是从画上走下的美人。

“此乃拙荆申包氏,”申云潜介绍道,“这位是张菽子道长。”

“见过张道长。”

申包氏低声道了个万福,走到申云潜身边坐下。这时,张道士注意到这位申夫人乃是天足,并未缠脚。

“张道长从青城山一路游历而来,”申云潜捋了捋胡须,说,“我与张道长一见如故,留道长在此多住几日,以便向道长讨教。”

“不敢当,不敢当。”张道士连连谦让。

“老爷平日就喜欢求佛问道,如今家里来了高人,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申包氏浅笑道。

“是啊,”申云潜举起酒杯,说,“在下先敬道长一杯,算是为道长接风洗尘。”

“多谢申施主。”张道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吃菜、吃菜。”申云潜举起象牙箸,说,“也不知道长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厨房随便做了几个菜,川菜麻辣,怕不合道长的胃口啊。”

话虽如此,可餐桌上鸡鸭鱼皆有,色香味俱全,绝对不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想来申家厨房的大师傅应该颇有两下子。

“备下这么一桌珍味佳肴,真是叨扰申施主了。”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略尽地主之谊。”申云潜笑着说,“不知道长吃得惯花椒、辣子吗?”

“贫道乃口粗舌糙之人,酸、甜、苦、辣百味不拒。”

“那太好了,请道长尝尝这个鳝段粉丝,”申云潜指了指桌上的一盘菜,说,“是用新鲜鳝鱼剔骨斩段,以滚油炸至金黄,然后淋上用糖、醋、花椒、红油调制的底汤,佐以细粉丝,麻辣酸甜,甚是可口。”

张道士尝了一口,连连称赞。

申云潜又指了指另一盘菜,说:“这个是甜皮鸭,做法是先用香料将整鸭腌渍一番,再用卤汁煮熟,控干水分之后以滚油一勺勺淋至酥脆,因为最后还要在鸭子上刷一层饴糖,所以叫甜皮鸭。”

张道士举箸道:“古人云‘君子远庖厨’,想不到申施主饱读诗书之余,还对烹饪如此了解。”

申云潜笑了笑,说:“说来惭愧,在下耽于口舌之欲,所以略懂烹饪,细细一想,真是有违圣人仁心教诲。”

张道士笑道:“申施主此言差矣,昔日齐宣王以羊易牛,孟子犹称王有仁心,可见只要仁字在心,又何必拘泥小节呢?”

张道士口中所说齐宣王以羊易牛的典故,出自《孟子》,说的是齐宣王看见准备杀掉献祭的牛经过庭下时瑟瑟发抖,心有不忍,所以命人以羊代替,孟子说齐宣王因为亲眼看见牛而不忍心杀掉它,也是一种仁慈的表现。申云潜原本只道张道士精通道家典籍,不料他对儒家典故也是信手拈来,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

与此同时,在后院里,申云潜的三个女儿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根据四合院的传统格局,垂花门隔开了内外院,外院是用人、塾师之类居住的地方,内院则是主人一家的居所,而在内院里,又分出一个后院,这个后院通常是家中女眷的居所,以示男女内外有别。

申家的三个小姐分别叫申可怡、申可悦、申可惟,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五岁。由于申云潜不愿意让女儿家抛头露面,所以三个女儿都没有去学校上学,而是待在家里,由申云潜亲自教一些《千字文》、《女诫》、《女范捷录》之类的。

三姐妹中申可惟年纪最小,也最好动,她一边动筷子一边说:“听说今天家里来了一个老道士,和父亲还有哥哥聊了很久。”

申可悦笑着说:“什么呀,下午哥哥偷跑出去玩,结果回来的时候被父亲逮个正着,当着客人的面一顿好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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