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年代(5)

“我细细反思,这么多年来,也许我真正做过的错误决定有两个,一个是我决定等待金竺,另一个就是决定帮你。这两个决定,犯了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天真。我以为我跟金竺真的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事实上我永远无法违背天意。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帮你实现我们的理想,事实上我永远无法参透别人的心思,包括你。得知你这次期末考试结果的时候,坦白说,我感到很失望,很伤心,我为我所做的一切懊悔不已。但也因此才感悟到,也许一个人根本不会重要到真正影响另一个人,我们以为自己会为了某个人而去实现什么理想,结果发现可能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假想,这种假想会跟信念混在一块儿,让我们的理智变得十分浑浊,让我们的行动失去原有的纯粹。生,我现在甚至相信,假如我没有往你心里塞进一个虞俪,这半年来,你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加快乐,你所得到的结果,也一定会比现在更加令人欢喜。

“当虞俪委婉拒绝了跟你交往之后,过了很久,我就像前面故事里那个妻子一样,开始以她的身份给你写信,我用右手写我自己的信,然后用左手写她的信,然后一起寄给你。但是你知道,这太难了,故事里的母亲是个瞎子,而你不是,你可能会很轻易看出信里的种种破绽,并且左手写字很累,我每次都写不了太长。当时我庆幸的是,你从第一封信开始,就没有产生任何怀疑,你只说她的字丑,然后就愉快地受骗了。你太相信我了,这令我此刻倍感痛心,但也正因为你的信任,或者不如说你的配合,我才得以持续不断地营造这个骗局,我觉得骗得你越深,对你的激励也就越大,离我们的梦想也就越近。结果完全不是这样,一切都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谎言总归是谎言,我原本当做善意谎言的东西,现在证明终究还是恶意的谎言。善意还是恶意,并不是用初衷来衡量的,而是用结果来衡量的,正如同有人说的,成功的造反是革命,失败的革命是造反,事实上革命与造反,在初衷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在使用这个办法欺骗你的过程中,有些时候,几乎快要骗不下去了,例如当你期中考试不如意那会儿,你要求我,不,要求虞俪多给你写信,这让我十分犯难。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收到她的信,翻来覆去总是说着大同小异的话?我在以她的身份给你写信时,必须时时避免跟我自己的信说同样的话,同时我还得变换各种表达方法。写这些信,几乎用尽了我所积累起来的一切词汇量。我费尽心机做到了,其辛苦程度也许并不比你的学习轻多少,虽然它是错的。

“好了,生,这就是我硬着头皮想告诉你的真相。我能够想象你现在会是什么感受,你也许会愤怒,甚至会恨我,因为对你来说,这个真相其实比最初虞俪拒绝你的那个真相还要残酷,可是我真的没法再继续伪造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就是在谋杀自己的亲弟弟,这种感觉简直令我毛骨悚然。幸好,我们只过去了一个学期,正像那个老母亲说的,你的战争远远还没有结束,虽然你经历了半年的失败,但是还有更多赢得胜仗的机会。现在让我们都解脱出来吧,请把虞俪当做你曾经的一个偶像,她只是一个你青睐过的偶像,你曾经试图把她立在你面前,激励自己向她靠近,事实上她什么也不是,充其量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真正能够激励你的,还是只有你自己。”

我坐在宿舍里读完我姐的这封信,瞬间就像一条蛆一样瘫软在床上,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荒唐了。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一丝力气想问我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难怪我等了将近两个月才收到虞俪的第一封信,难怪我每次都得通过我姐把信转交给虞俪,难怪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虞俪那张照片。我的确感到愤怒,却又不知该向谁愤怒,向虞俪吗?向我姐吗?向我自己吗?还是向那已经过去的半年?我大脑一片迷茫,一时间不知道过去的半年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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