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说金竺很帅,只是那会儿对于男生的帅,我还不知道如何形容,唯一的方法是找个参照。那时候,刘张郭黎“四大天王”已经火热开了,比“四大天王”稍逊一筹二筹的各种小天王、小天后,简直多如牛毛,数不胜数。我想,我们真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世界居然就是从我们这一辈儿开始,变成了一个轻浮的东西,好像一个灿烂的气球,一直往上升腾,却永远飞不高,飞不远。有一天我对我姐说,你有没有觉得金竺长得很像何家劲。我以为我姐会吃惊一下,或者琢磨一下,没想到她说,我早就觉得他像何家劲,但是比何家劲帅一点。我说,那你怎么从没跟我讲过。我姐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好讲的,像就像呗,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流子而已。但是那天开始,我觉得我姐并不讨厌金竺,我们可能一直都让她给唬了。我开始揣测我姐对金竺的真实感觉。
我姐刚上初中时,金竺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校区念初三。等到我姐也进入那个校区,金竺已经初中毕业,在西苕溪中学念高中了。总之在我姐去上海之前,他们长时间玩着猫和老鼠的游戏。那几年里,我平常很少再看到金竺。周末他偶尔会来,每逢寒假暑假,他来得很频繁,几乎是隔三差五,时不时给我们带点儿小礼物。他每次来,我姐基本对他都是爱搭不理,要不就是黑着脸,要不就是闷头写作业,更年期似的,吃不准在想些什么。因此大多数时候,金竺都在跟我玩儿,我的游泳就是他在某个暑假教会我的,我的健身启蒙知识,也是他在另一个暑假传授我的。我甚至想,金竺到底是来找我姐,还是来找我的?在这些年里面,他俩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我姐在确定要去上海的那一个暑假,也就是她初三毕业那个学期,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她动不动就对我一顿吼,跟我老爸老妈说话,也时常无礼。她不发脾气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或者在一本橘色的本子上,成天写啊写,什么事儿也不干,一脸的苦大仇深。我对我爸妈说,我姐越来越过分了,谁都不放在眼里,真当自己是西太后了。我爸妈说,你姐要离开家去上海了,心理压力大,你是男孩子,就让着她点儿,以后你去上海读大学,还得她照顾呢。我觉得我爸妈言之有理,但我实在不觉得去上海有什么可烦躁的,我觉得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我的疑心难以遏制,我想在我姐去上海之前,彻底解开这个谜底。
我终于等到她出去,参加她同学为她组织的送别聚会。我像个贼一样溜到她房间,然后我走到她床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她枕边那一堆物件,那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摞书,最上面一本是小仲马的《茶花女》,书边搁着几件礼物,都是金竺在不同时间送她的,其中最显眼的一件是一只发音盒,打开之后会唱“Happy Brithday To You”,两个小人儿伴着音乐在中间跳交谊舞。那些书和礼物我没敢乱翻,我生怕我姐在什么不显眼的地方做了记号。我一眼认出那个橘色的本子,就压在那一摞书的最底下,虽然只露出一条脊背,但是我已经觊觎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我轻轻地使劲儿,仔仔细细撬起压在上面的书,然后把本子抽了出来。我没在我姐的房间逗留,我拿着本子躲进我自己房间。我知道我有一个相对充裕的时间来阅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