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麦田记 55(2)

依桐把那一沓稿纸更加小心翼翼地取出。这稿纸上面显示的是“封阳县洛宁镇南许村委办公专用”,可以确定这些纸上的字是哑巴女人写的字。依桐把稿纸上的字体与笔记本上抄写琴谱的字体对比,很明显是一个字体,一个疑问已经解除:端木钰晴就是水儿母亲的名字,而先前与文天通信的文水正是水儿母亲本人。

那些稿纸质量本就不好,经过二十年的岁月沉淀,稿纸纸页泛黄,好像一抹即刻就会散掉,只见上面的字写得还是像笔记本上那样娟秀,但是字体已经不像先前那样优雅,用的笔是铅笔和不怎么下水的圆珠笔,这很可能是在胥先重家里写东西时找不到好笔的缘故。

依桐把稿纸按照次序摊开,孰料他刚刚看了第一页的几行时,一种莫名的狂喜就袭上心来,他发现稿纸上面的文体格式正是日记格式,依桐拿着这些稿纸的手也颤抖不已。第一篇日记显示的日期是1986年1月17日。

1986年1月17日 星期五 阴转多云 酷寒

今天终于找到了些许稿纸,又从抽屉里翻检出一个铅笔头,找到它们真的就像找到一个亲人一般,又可以向你诉说了。文天,我打算给你写信,但是又上哪里找邮局呢?只好写些日记吧,但愿他日相见,能把这本日记给你看。我一想到你会看到这篇我写的东西,我写着就有无穷的动力。

念祥,你猜猜现在我和水儿在哪儿?我就在离你只有七里的地方,你想得到么?今天我就似乎感到夏水儿在我身子里动了,难道知道离你很近要出来找你么?

这一个月的遭遇真的像做梦一般,我竟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念祥,我真的无法向你诉说这几个月的遭遇。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在维也纳弹琴吧?但是我却在这个陌生的小村里。对了,你还不知道有水儿吧?我已经提前给我们的孩子按照我们的约定起好了名字,叫夏水,这样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很感谢当初我们能有那个约定,也要感谢唐人赵嘏写出那首《江楼旧感》了: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这里没有钢琴,我现在只是寄居在一个姓胥的男人家里。我在奥地利知道了自己已经怀孕以后,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煎熬,我知道在那里会轻而易举地把孩子打掉,但是我一想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真的是一万个心疼。我回来,就是想当面问问你,孩子你想不想要?我知道水儿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你不会不要这个小生命诞生的。当我偷偷地坐飞机回国的时候,我真的无法进我的家门。我知道只要一进家门,这孩子就必死无疑。但是我如果不离开奥地利呢?我哥哥就会时不时地从欧洲过来看我,因为我的肚子会越来越大的,他有一天一定会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我苦苦思索了几天几夜,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向我所在的乐团请了一个长假,说我要去德国进修,我觉着一切假象被我制造得天衣无缝的时候,就飞回中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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