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要上一杯咖啡,坐在店前摆放的小桌前,打开画夹,边喝咖啡边开始她的写生。这里与海湾安谧大异其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把小小街道填充得密不透风,让你无法静下心来慢慢素描,唯一的办法是即绘即成,非画速写不足以表达你此刻的心情。这个环境着实能锻炼她的速写能力。她不得不让手下的笔疯狂地奔跑起来,不然人物的表情神态稍纵即逝。
一个戴眼镜的老者进入她的视野,他抱着书步履缓慢地走过小街;一对披发的青年男女互相簇拥着远去的背影;近处意大利老板高鼻之下,一个硕大的烟斗烟迹袅袅升上天空;那条街道贴满奇奇怪怪的广告,由近及远消失在远方……
她的每一笔都力求表达出人物的真实,写出人物的质感,只有这样,平面的纸上才能凸现出鲜活的风景和人物。
那个站在她身边目不斜视的黑人女招待,鼓着金鱼一样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吕碧城手上的笔。绘画即将完成的时候,她禁不住在吕碧城的背后鼓起掌来,口中不停地喊着:“OK,OK!”
吕碧城回过头去,矜持地说了声“谢谢”,随即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慷慨地送给了这个黑人女招待。
留学期间,吕碧城画了无数素描、速写和油画作品,有静物、有人物、有风景,厚可盈尺,大大提高了她的绘画能力。
圣诞节这个源自德国的节日来临的时候,纽约也不例外,大街小巷的门前竖起了雪一样的冷杉树。走在街上,到处都是摊货市场推销货物的吆喝声。尤其是十二月二十四这天晚上,人们聚在一起,唱圣诞歌、吃圣诞糕、跳圣诞舞、互赠礼品,彻夜不眠。
中国驻纽约领事馆这天晚上也举行集会,吕碧城入乡随俗,与好友杨荫榆、凌楫民等中国留学生应邀参加,参加集会的还有其他国家的领事和夫人,尤其是那些夫人们的晚礼服都很漂亮,珠光宝气、异彩纷呈。那个扮作圣诞老人的侍者,穿着红衣服、戴着红帽子、蓄着白胡子,迎接八方来客。
这是吕碧城来美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在音乐的伴奏声中她很快学会了《圣诞歌》,而跳舞她则不会,只好站在一边观看。这对于一向心高气盛的吕碧城来说,无异是对自尊心的一种挑战。她很快意识到,外国人跳舞,不仅仅是娱乐,亦是社会交往之需。事后她专门研究了中外的跳舞历史,自己也很快学会了跳舞,以致发展到着迷的程度。
她在《说舞》一文中说:
跳舞为国粹之一,非仅传自欧美也。吾国文化之兴,基于六艺,而乐与焉。乐于歌舞常相辅为用,见《礼记》及各经传。……
欧洲跳舞,导源于古代希腊、罗马,普遍于近世各国。其中以西班牙、俄罗斯人扩充而发展者为最多……有名目相同而步法略异者;有名称虽异而步法略同者;有由一种内在截取之,别为一名者。纷纭变化,不胜详究。但简单分之,一为古式舞(Classical Dance),一为时式舞(Modern Dance),即Waltz, Fox-Trot, One-Step等。……
……舞之功用,为发扬美术,联络礼交,愉快精神,运动体力。若举行于大典盛会,尤足表示庄严,点缀升平景象,非此几无以振起公众之欢拤也。
吕碧城跳舞也能跳到极致,不长时间,她从理论到实践已达到非常专业的水准。
在乐队的伴奏声里,她“蹲蹲僛僛”,“旅进旅退”,“宪左致右”,“俯仰屈伸”,什么三步、四步更不必去说,她的探戈、伦巴、华尔兹等,皆驾轻就熟、潇洒自如、旋转腾跃,如入无人之境,引得那些美利坚“汤姆”,都愿与她一试身手。
最典型的要数那位姓汤姆的美国青年矿工。
吕碧城通过与这位青年矿工跳舞,渐渐深入到西方的社会肌里。在国外与人交流,从不问对方的年龄、职业、籍贯之类的话题,吕碧城与这位青年矿工跳舞,除互通姓名外,一切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