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青年矿工对吕碧城说:“我猜你的地位很高,我不瞒你说,我是一名工人。你须酌量,要是你的富朋友知道你跟我来往,他们就不跟你来往了。”
吕碧城说:“我不是势利人,别人的富贵,与我无干。我是经济独立的,不靠别人生活。”
青年矿工说:“你既不怕,我便安心了。”
跳舞之后,青年矿工常常请吕碧城吃茶点,或吃饭看戏,大都由青年矿工埋单。
吕碧城还有意了解他的英文程度,并请他写信。这位青年矿工居然比那些吹牛的人信写得还好。有一次他又约吕碧城跳舞,她告诉他已有人相约,是某银行经理。这一天跳舞,吕碧城在舞场上见到这位青年矿工,他依然与她很和气地握手。吕碧城散场后本想找他表示歉意,可是散场后将此忘在脑后。在这位青年矿工看来,是得了富朋友,忘了穷朋友,从此再没有见到这位青年矿工。
这段交往,永远留在她的文章和记忆里。
在纽约,吕碧城还结识了大富豪席帕尔德夫人。
席帕尔德夫人是一位富家女子,因为太过富有,别人不便先向她求婚,她仿照英国维多利亚女皇模式只得先向男子求婚。她出嫁时已年过四十,因为不能生育,四个女儿是承继的。她曾捐巨款给兵士和水手建了一座藏书楼,走在马路上,兵士和水手都要向她主动行礼。一天,席帕尔德夫人请吕碧城赴晚宴,行前她到美容店修发,那个经常为她修发的女店员叫道亦尔,听说席帕尔德夫人请她吃饭大为惊讶,说席帕尔德可不是容易接近的人,若得到她的欢心,她什么事都能为你办到,并殷勤地告之与富人如何应对。吕碧城说,我比席帕尔德夫人还要富有呢。道亦尔抱歉地说,自己失敬了。
在美国这个社会,黑人与白人,穷人与富人,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吕碧城有着深切的体会。与中国一样,这是谁也绕不过去的一道无形藩篱,千百年来毫无公平可言,美国也概莫能外,什么道德、地位、人格,一切都是建筑在金钱之上的,没有钱,你只能躬身自勉。
席帕尔德夫人家住在曼哈顿的第五大道,那里寸土寸金,是曼哈顿的中心地区,建筑风格备受美国和世界注目,与百老汇大街、洛克菲勒中心、中央火车站齐名。那天吕碧城乘一部高档轿车直奔第五大道一座高大的铁花门下,她投上名片,由一位书记引入客室,然后主人夫妇出来相见。这对夫妇约五十岁的样子,朴实和蔼,屋内并无奇特的陈设,与美国上等人家相差无几。客人到齐后,吕碧城与大家一同进餐,有几个穿礼服的俊仆侍候。饭后席帕尔德夫人谈起工人罢工很为忧虑,这是资本家的唯一苦恼。吕碧城回到下榻的宾馆, 与朋友谈起此事,大家都为之羡慕。对于吕碧城来说,贫富阶级如水火,心里自有铭心刻骨的慨叹,那是一个社会的忧患,怎奈一个“羡”字了得。
留美期间,吕碧城交了许多朋友,从上议员、贵妇人、新闻记者,到普通工人、店员、主管等,上上下下,形形色色,深得这个社会的人文渊薮和交友之道,大大丰富了她的心灵世界,跨上了一个气象万千的新的文化高地。
两年的学子生涯很快结束了。
一九二二年四月,吕碧城绕道加拿大温哥华,踏上了归国的路程。吕碧城思索着在哥大的学习感受和美国这个别具洞天的社会,文明与颓废,飞扬与落寞,在她的心灵世界里,一直点亮着两盏迷离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