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节选一(1)

那件骇人的事情肯定是在杂货店老板讥笑莫菲的时候发生的。

那天,星期五,十月十一号,过了好些日子,卡里奇小姐找到了面包,那些面包以各种免费样品的形式一股脑来到她的身边,有剃须膏、香水、洗手香皂、足浴盐、洗浴香皂、牙粉、除臭剂,甚至还有脱发剂。失去个人的清新如此容易。相对于大部分同行,卡里奇小姐有一个别人遥不可及的优势——直到年老体弱,身上也不会发出异味。除非想方设法(只要这样做不太花钱),否则她的身上就不会发出恶臭。

卡里奇小姐端着那杯茶来到西莉亚的跟前,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浑身上下都冲洗得干干干净净,涂满了油膏。西莉亚正站在窗口,望着外面,那姿势跟她格格不入。

“进来。”西莉亚说道。

“凝结前把茶喝了。”卡里奇小姐说道。

西莉亚转过身来,惊呼道:

“喔,卡里奇小姐,是你吗?我真担心那个老头子。他整天都没出过门,也没动弹过。”她走了神,沉浸在烦恼中。这会儿她回过神来,抓住卡里奇小姐的手臂。

“废话,”卡里奇小姐说道,“他把盘子拿进去,又把盘子递出来,像往常一样。”

“那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儿了,”西莉亚说道,“此后,他就没有动弹过。”

“请原谅,”卡里奇小姐说道,“我听到过,他像往常一样四处走动,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你怎么听到了,而我没有呢?”西莉亚说道。

“原因显而易见,”卡里奇小姐说道,“你不是我。”她顿了顿,等着西莉亚赞赏这引人注目的主格。[ “你不是我”的原文是“you are not I”。“我”用的是主格“I”,不是宾格“me”。]“我不得不转移你的注意力,叫你留心他正跺到你脑袋上的灰泥,那一天你忘了?”

“可眼下,我得期待它,”西莉亚说道,“留心听着它的来临,我是第一次没有听到它的声音。”

“废话。”卡里奇小姐说道。“你所需要的——”

“不,不,”西莉亚说道,“在我知道之前都不。”

卡里奇小姐冷漠地耸耸肩,转身要走,西莉亚却抱住她的手臂。卡里奇小姐觉得一阵温热,祝福从使这种诚恳成为可能的那层油膏下面涌了出来,于是全身冒出满足的汗珠来。说实话,那是一种悲剧性的素质,和体味相提并论时尤其如此,罗马人称之为戏弄。

“我可怜的孩子,”处女卡里奇小姐说道,“我怎么才能叫你放下心来呢?”

“上去看看。”西莉亚说道。

“我有严格的规定,永远都不打搅他,”卡里奇小姐说道,“可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又于心不忍。”

确实,西莉亚心绪杂乱,浑身颤抖,脸色灰白。头顶上的脚步声已经成了她那个下午的重要部分,还有那张摇椅和光线的渐渐亏缺。即使一张爱琴海的夜幕忽然蒙上了酒厂路,那也没法比这脚步声的停歇更叫她揪心。

她站在楼梯的跟前,而卡里奇小姐则轻轻地爬上楼梯,在门边听了听,敲一下门,再敲得更响,接着擂得砰砰直响,拧得把手咔嗒咔嗒地响,又拿复制的钥匙打开门,进门走了几步,然后就站着不动了。老头子蜷曲着身子,躺在血泊中,躺在她那昂贵的亚麻油地毡上,一把锋利的剃刀拽在手里,喉管实质上割破了。卡里奇小姐镇静得出奇,把整个现场查看了一遍。毫厘不差,正是她本该预想到的,因而某个时候或别的时候本该想象得到的,因此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惊悚,或者说几乎不觉得震惊。她听到西莉亚喊“出什么事儿了?”她自言自语道,要是叫医生来,我就得替他掏钱,可是假如叫警察来……剃刀合上了,一根手指几乎割断了,一股喷涌而出的淤血塞满了嘴唇。这些细节,她永远都想象不出的细节,叫她直翻胃,这些以及别的细节太骇人了,不能记录下来。她一步一级地冲下楼来,脚步真是迅捷,仿佛踏着细小的轮子,像毛毛虫似的,一边还替西莉亚着想,拿一根食指做出割断咽喉的恐怖样子。她在门口的台阶上止住脚步,尖利地喊着警察。她心烦意乱,在街上乱蹦乱跳,像一只受惊的鸵鸟,左摇右摆地迈着细小的步子,一会儿向约克路奔去,一会儿向苏格兰路奔去——为难的是,两条路离案发现场距离相等——挥舞着双臂,清除着化妆品样品的功效,尖叫着请警察协助。她头脑冷静,对装出这副模样的不当之处一目了然。邻里乡亲和过路人聚集起来,人数众多的时候,她就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把他们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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