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你孤身

——在世界最后的风景中。

(八)而女人,你老了不容置疑,这一天终将来临——我从生涯的巅峰直坠入你的膝下,你的双膝有如一道闸门,永远将我隔在异乡之水。

等等,下一个许诺在哪里兑现,难道在你入棺之前?

死神不过是一个数码,一个足以将其视为负数的乌有值。人类的第一个死和最后一个死,只能供我于襁褓中一乐。

要知我永居诺大空环中,永远不受勒系之痛。

谁说不是?我自有一面比黑暗还可怖的镜子,里面隐藏着一个行将对我招安的厉鬼。你不过是一个女人,仅仅是一个比我小腹多一磅油脂的女人。

在我的灰烬中你能拾到什么?大夫仙去,你将凭谁的名义发号施令?你的绝世美色仅值一句言辞。

唯有来者,可于世纪末重操我生前的伟业,恢复史诗般的人格时代,以一鼎之力使古老邦国擎天而起,追风逐尘的勇士于我死后数年直驱神往之地。

背倚天堂,正有重重美景豁于眼前。而女人,你老了……110在黑暗中点灯零点和酒,午夜与烟,我备感孤独。一支烟,一杯酒,我与烟和酒交织的是语言。只要我俯下身来,把这一夜记载的梦幻写到天亮,便无愧于我零点时分宁寂的居室。所以,巴勃罗 · 聂鲁达要让我们——与语言共存。

像我这样的男人,必定会在人间飘荡。我是一个走得很远的人,我是一个走得很累的人。

有一盏灯,让我停下来。在这盏孤灯下,我生活了三十年,它把我的黑暗之心照亮,把我明天的日子照得分外清醒。

我是一个自零点开始游动的人,一个没有旁顾的孤魂,只能在夜晚与语言共存,只能以影子为食。我是一个夜间的采集者,一个月黑风高中精力充沛的疾奔者。我把黑夜当做故乡,把黑暗当成亲人。

在黑暗中点灯,把这盏灯点进自己的皮肉里。春蚕到死,蜡炬将灰,但是黑夜,却是我们目光炯炯有神的时候。

黑暗是液体,是一滴酒,是一滴如加夫列拉 · 米斯特拉尔浓得化不开的蜜。黑暗是女性的,充满阴柔高贵;也是无家可归者的宿地,是一个备受伤害的人最想投入的怀抱。

在黑暗中可以想起一生,想一生中惊动你打扰你的女人,想你最背的那一天,最滋的那一刻。在黑暗中很需要找点儿亮、找双眼睛、找盏灯、找颗星星。如果我们在隧道的尽头看见一线光明,那正是一列火车向我们开来——这是罗伯特 · 洛厄尔的诗,让光明与黑暗交织到终极。

在黑暗中老去,是人类的昂贵。在黑暗中光阴如梭,流年飞逝,而我们只感到片刻的斗转星移。在深夜的碰杯声中,岁月已把生命拖向尽头。

111一刀不能两断从痛苦地虚度光阴,到幸福得无所事事,从一个女孩的无名指,到一盘竹节虾的最后一节,我终于在黑夜掷出我的“点儿”:生活与语言——七对穿!

意大利诗人夸西莫多在黑夜中写下——我们站在大地上被一线阳光刺穿转瞬即是黑夜转瞬即是半生,黑夜聚集就是人生的一半。要在黑暗中点灯,点燃所有的秀发,点亮所有的嘴唇。最后,自己把自己点亮,并且燃尽……你的眼,就是你一身的灯!

112五种随笔(一)高手一击高手的一击总在空中。

不,高手的一击从不出手。

不出手,已是气象万千;待出手,更是灵气弥天。

出手并非毙敌于掌下,出手是为这万象虚空,留下淡淡一痕。

不出手,绝非袖手旁观;不出手,因为没有对手。

高手的一击,不惊动一草一木;高手的一击,走的是意念。

草木不惊,山河却已失色。

意念飘忽,风景显得迷乱。

在里卡多 · 戈麦斯、里卡多 · 罗查、克劳迪奥 · 布兰科三面围追的缝隙中,迭戈 · 马拉多纳单膝跪地,用右脚内侧将球挑向左前方。

这一脚挑得太轻,轻得都压不住风尘;这一脚传得太美,世界被这冥冥一脚带入幻境。

这淡淡的一脚味道全来,这淡淡的一脚不食人间烟火。

高手是在何时出手?是在无法出手时出手。高手的一击就像存在与虚无,存在得空灵,虚无得饱满。

马拉多纳的存在与虚无。

于是一个金色的影子轻妙地衔接上马拉多纳精确构思的一传。星光璀璨的意大利之夏,“疾风之子”克劳迪奥 · 卡尼吉亚,为我们展示了那一剑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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