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代”,基因或模式

说起来,世界是不是我们选的倒不要紧,更多人大概希望能重新选择……一个爸爸。

这是个恶劣的玩笑。但在各种“二代”盛行的当下,“爸爸”的不可选择与地域或自由的限制一样,常被作为“不对”的根由。大家不但追求“官”、“富”、“星”,还希望这追求在上一代已然实现,连张爱玲都在书里说“顶好还是做有钱人的女儿”。这种心理在心理学中并无高级解释,就是图省事儿。

也可以借此谴责社会秩序的迷失。不同的“二代”在资源占有和成长发展的便利性方面确实不平等,若引申至智能、相貌、天赋等等,更是毫无公平可言。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热衷想象的并非消灭不平等,而是投生到较具优势的一方去,不是图省事是什么呢?

秩序的重建,需要无数人生的投入,务必保持积极,但并无在此讨论的必要。我们可以讨论的是“二代”背后的基因与模式,那是我们从未选择的世界中,真正值得解析的东西。

一定程度上,我是基因决定论的持有者,相信天赋与性格的传承,是奠定人一生走向与行为模式的基础。从遗传学角度说,每个人的基因中都会带有一种或数种能力倾向,比如艺术的感知力、身体的协调度、精确的运算能力等等,这些倾向利于个体在某个领域内的成长,也就是说,造物主早已为人类做了潜在的分工。而心理学反复探察的性格,最主要构成因素也来源于基因(比如抑郁的遗传)。如果真如人们常说的“性格决定命运”,那我们对自身携带的命运密码,究竟发掘了多少呢?

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生命科学的研究者。但我向我的来访者做过一项提议,或许可以称为“最朴素的基因研究”,那就是,写一篇关于父母的故事。他,她,也许是平凡男女,但也都独一无二。他们生于何处?幼年是否快乐?青春期经历过什么?漫长的现实生涯中流露或掩埋了哪些天赋?他们通常是愉快的吗?对人与事习惯如何反应?内心有没有无法弥补的缺失?有没有真心骄傲的东西,希望你繁衍绵长?

接受提议并付诸实施的来访者不到十位,他们对这件事的认真程度出乎我的意料,而最终每人写出的故事都悠长而精彩,令他们自己大为吃惊。将父母作为研究对象,研究的是“我”的起源,若有机会同样研究子女,便是“我”神秘而未知的去向。基因传承的亲缘,是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线索,其中的对与不对,唯有自己能够探求。

“模式”是另一个值得研究的概念,也可以叫“家庭模式”。由父母组建的原生家庭,是我们各种心理形态形成的最主要环境。除了天赋的发掘和性格的养成,原生家庭的家庭秩序、父母的价值观和方法论,也与每个人最终构建出什么样的“自我”有着莫大关联。从这一点上说,各种“二代”的形成,除资源条件之外,也有其内在的必然性。而“每个人都用一生整理童年”,是否能整理出一生的幸福,这件事对于不同的“二代”,倒是公平的。

所以,与其假想改换出身,不如重新发掘自己身上的秘密,尽力发挥天赋所长,完善性格,构建健康的家庭,了解并实现自我。基因与模式是真正具有影响力的东西,任何一种“二代”的身份,都只是这种影响力最次等级的显化。在特定条件下以投机方式达成的兴盛,永远不会超越真实自我的繁衍。

就像高晓松的母亲给了他“诗和远方”,我感谢我的父亲给我惯性般的阅读力,以及感知力与距离感,让我得以更好地欣赏自己与世界。若自己是清晰的,在这个从未选择的世界,也能找到不错的风景。

先问你要去哪里,而不是时代去哪里,国家去哪里,世界去哪里。你需要一个怎样的时代,你就是怎样的时代;你热爱怎样的国家,你便拥有怎样的国家;你走到哪里,你的世界就在哪里。

世界可能跟不上你,国家可能跟不上你,时代可能跟不上你,但只要你已经在为自由担起责任,你就要有耐心,对未来的日子保持虔敬之心。

——熊培云《这个社会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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