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那天下午收到邮件的。寻常的下午,燠热、困倦,比深夜还安静。主任像一颗妖娆的子弹,突然从显示器里飞了出来。在邮件中,她向我发出邀请,三天后的晚上去她家做客。其中的措辞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整整一天,我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情。第二天晚上,我终于作出决定,删除了那封邮件。
但24小时之后,我又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了她家的楼下。嘿,说真的,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走到那里去的。我无法回忆起那条路沿街的风景,以及当时自己正在想些什么。
我同样不记得自己如何走进她的房间了,只是注意到她似乎仔细地打扮过,略微化了一点儿妆,神态比以往在课堂上和校园里所见到鲜明得多。红色的衬衣也是之前没有见过的,似乎是新买的,熨得妥帖平整。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我有些犹豫。她很敏锐,注意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说,不要担心,饭菜里没给你下药。之前的事情,我知道你有疑惑,咱们吃完再说,好吗?说完,她从每个盘子里夹取了一点儿,逐一吃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强胡乱塞了一些进肚子。饭后,她端了茶盘过来,和我面对面坐着,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那些事情,把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是一个蛊娘。这也很好地解释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她总能设法搞到那些不同寻常的寄生虫。每次,她都只要从自己的身上取一些样本,有时是血液、有时是皮肤碎屑、有时是粪便、有时是肝脏或者肺的一部分 ……就能让她的学生看到前所未见的蠕动、扭曲、研磨和吮吸。
对,如你所想,世界上每一个卓越的寄生虫专业都有一个类似的蛊巫,蛊巫们的竞争决定了这些专业的学科排名。毫无疑问,主任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位。她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培养着世界上几乎所有品种的寄生虫。集齐所有品种,就能成为蛊巫之王。她距此仅一步之遥。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叹了口气。我问她怎么了。她默默看着自己手中的小茶盅,停了很久,才重新开口说,可我已经到了极限。两年前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蛊巫之王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清晰可见,却又无法得到的幻象。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了失控的迹象,那些虫子蠢蠢欲动。所以我必须尽快找到继承者。说这话的时候,她死死地盯着我的脸。脸被灼痛了。
那天晚上,她跟我说了很多。自己如何被前任驻校蛊巫选中,又如何一点点把寄生虫收集到体内。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如何继承她的功业,向蛊巫的极限继续推进。她还说到了自己的童年,不怀好意的亲近者,失败的初恋让她痛苦万分,还有那些令人反胃的世间人、世间事。她哭了很多次,有些是为了她自己,有些是为了我,有些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失控。她的头发垂下来,眼泪沿着发丝滑落,滴到我的脸上。
离开她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我没有立即返回学校,而是去按照她的指导买了些东西,为即将面对的未来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