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所学校都有个被当做传奇的教授。我就读的医学院则有好几个。寄生虫教研室主任是传奇中的传奇。她的事儿值得详细说说。
这个医学院的寄生虫专业非常有名,每年都得发上好几篇重量级的论文,旱涝保收。在别处,一个好的寄生虫专业只能在一两个方向上具有优势,通常都跟所在地区的常见传染病有关。可我们学校却是全方位出击,连极其罕见的异域寄生虫都有涉猎,覆盖范围之广,研究程度之深,完全可以用称王称霸来形容。而这一切,几乎全都是主任在10年之内以一人之力做到的。
她所做的事情,说起来倒也没有多复杂:所有寄生虫的标本,无论是人类的还是软体动物的,无论是远在南美的还是与寄主一同濒临灭绝的,主任都能从容准备齐整。
不知道为什么,上课的时候,她给我的样品总会比别人的更好一些。我总能观察到更典型的形态或更罕见的变化。刚开始,我觉得这纯粹是因为自己运气好,但类似情况出现得多了,难免犯起嘀咕来,暗暗的就留了个心眼儿。很快,我就发现,主任看我的眼神儿有些不太对劲,里面有些特别的期许,我的意思是不仅限于学术范围之内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只是证实偏见带来的误会——因为自己的心里泛起了些涟漪,所以无论怎么看对方,都像是有些问题的。这么一想,就又拿捏不准了。
论起来,主任算是个美人。她似乎一直都是单身,虽然有点儿年纪了,但保养得很好,容貌身材,都留着年轻时代的痕迹。跟我说话时,还会流露出一点儿少女的神态。我也很清楚,她的暧昧态度不独是对我的,系里这一级的另外几个男生,同样受到了她的眷顾。时间一久,我越来越困惑了,各种情绪在心里纠缠作一团,你也拉不过来,他也扯不过去,就这样陷入了僵持。
这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平衡突然被打破。接二连三的,那几个男生竟然陆续死了。第一人因为蛔虫穿透胆道而死的时候,我并没有当一回事。可是后来竟有人死于非洲布氏锥虫导致的昏睡病,这就不免让人生疑了。短时间内好几个人去世,学校的每个角落里都有人在窃窃私语。我则更多了一重担心——死者都是主任另眼相看的人,又恰好都死于寄生虫病,如果这两点真的存在关联,那我的死期恐怕也已经不远了。
我战战兢兢等待死神展开翅膀,撕开我的肉体,带着满身血污破空而去。我能想到唯一的躲避死神的方式,只是小心翼翼地回避与主任的接触。走路的时候无意中抬眼看到她,也立即转入岔道或者戴起耳机,假作埋头疾行。她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总故意找我说点儿什么,该皱眉的时候皱眉,该微笑的时候微笑,毫无异状。
不过,死神似乎忘了给闹钟上发条。直到新学期开始,他也没有再出现过。这个学期没有寄生虫课,渐渐的,之前的困扰就消退了下去。只是偶尔在校园里碰到她,看她姿态优雅地扭过头,嘴角上翘,露出不寻常的笑容时,我心里才怦怦猛跳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