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到来比我们想象的要早得多。当时,她正在给下一级的学生上课,死神突然来袭。我得知消息,赶到现场时,现场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她的尸体缩在教室的一角,上面覆盖着巨大的布。布被血浸透,早就成了黑红色,看不出本来面目。教室的墙上和地板上也全是血。门口围着一大群人,最里面那些人,脸上和身上同样满是血污。女生们彼此抱着,不停抽泣,男生则眉飞色舞地向后来者描述当时的情况。说得最大声的那个,头发里还粘着组织碎片,太小块儿了,分辨不出究竟属于哪个部分。
主任突然就吐了!那男生几乎是在喊叫,白色的虫子混在血里,哇的一声就吐了一地,虫子还在不停蠕动。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她的鼻子和耳朵里也开始往外喷虫子,虫子各不一样,有些细有些宽。女孩子们都尖叫起来。可这还没完,她的眼睛一点点儿就突了出来,表面上满是血丝,啪一声,其中一个直接就爆开了,血溅得到处都是!说到这里,他举起左手,指了指手背向所有人展示:还有裂头蚴弹到了我的手上。可怕吧?更可怕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也爆开了。接下来主任整个人都爆裂开,各种虫子从身体的每一道裂缝往外涌……我扭头钻出人群,趁别人不注意,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我不想再听下去。那天晚上,她已经哭着向我描述过一遍了。
那一年,我们系里的寄生虫论文发的尤其多,刊物级别也尤其高。好多原先主攻其他方向的博士,都临时改写做寄生虫课题,并且顺利毕了业。再后来,这个专业就莫名其妙地衰落了。圈子里至今还常有人提起这个转折。说这话题的时候,他们总会带上不可思议、扼腕痛惜之类的词儿。
真正的原因,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支撑这个学校的蛊娘死了,她的继承人也离开了这里。我大学毕业之后,来到现在的这所学校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并且顺利地留在了这里的寄生虫教研室。当然,我的加盟,让这个不太出名的寄生虫教研室突然显赫了起来。
如今,我已经功成名就,隐约也有了传奇之名。可我依然保留着那个习惯。习惯来自那个不眠之夜,我用她的方法泡茶,然后抬头看着窗外被灯光照亮的夜空。我总在回忆她死亡当晚发生的事情。按照她事先的指导,我潜入太平间,找到了她的那一格,打开。尸体已经被清洗干净,并做了简单的缝合。眼窝陷了下去,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的面容看起来稍有些别扭,但依然清秀。轻轻抚摸她的皮肤,触感竟与生前并无不同,我甚至能感到一点儿不易察觉的温度。趁着尸僵还未出现,我搬动她的四肢,又一次探索那身体。我给了她,也从她那里得到。让人诧异的是,她如此湿润,血也还未凝固,沿着我的嘴角渗了一滴出来。就如同饮茶的时候,嘴角渗出了一滴水。
有时我也会想起她描述自己死状时的哭泣。我知道,那晚从她的身上得到了那些东西之后,我的命运就开始不可逆转地滑向同样的结局。在我的身体里,有些东西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