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切事物中找到欢喜,只因为有一颗善于体察和珍惜的心。
不知从哪一天起,也很难说是因为什么,情绪常陷于低落萎靡之中。没有斗志,没有野心,没有兴奋点,一切都无可无不可。对这个世界,对一切事物都丧失了热情与兴趣。
这真是致命的恐慌。总感觉时间的飞逝,让一切都雨打风吹去,最后化为虚无,就像一切从来没有发生。就像一个无边的黑洞,把所有的行动力、梦想都化为齑粉。
在这样的状态下,每一天都像是白过的,因为内心没有跟着成长与沉淀。也会参加聚会,置身于这样那样的场合之中,起劲地开着玩笑,让彼时彼刻的时空活色生香,可是,内心是萧索的,总会瞥见自己笑容背后的空洞。
有时候,会很羡慕那些能始终活在当下的人。他们总会生活得有滋有味,总能为眼前的一切兴高采烈,为眼前的一场宴会、一次旅行、一笔数额不多的奖金、一双新买的鞋子,找到真真切切的欢喜与满足。仿佛那一刹那即是永恒。
或者,从不追问何为永恒,何为意义,不问青红皂白地活着便好。
有时候,也会为那些简单而闪亮的瞬间击中:酷烈的阳光下,蹬三轮车送货的工人脊背上滚滚而落的汗珠,他用汗湿的手掌接过一叠零钞时眼角纹路的跳跃;一个母亲带着年幼的婴儿洗澡,边洗边情绪饱满地给他唱歌,那孩子表情懵懂不为所动,母亲像是在唱独角戏,可却那么投入,脸上生出无与伦比的光辉;无人的小径上,一朵小花在不为人知地蓬勃……那些生命的气息都让人心思奔涌,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潮汐律动。
朋友给我讲述了她经历过的亲人的死:年仅23岁的小姑子因为家庭琐事,喝农药自杀,家人发现后把她送到医院抢救。洗胃后,她终于从重度昏迷中醒了过来。医生叮嘱小姑子的家人,一定要不停地和她说话,让她保持清醒,不能让她睡过去,一睡过去可能就醒不来了。于是家人握住小姑子的手,不停地和她说话,她一睡着就把她唤醒,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她也时醒时睡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疲惫不堪的小姑子恳求道:“让我睡一会儿,就睡一小会儿……”
最终,她睡过去了,永远地睡过去了,撇下了一岁多的孩子。
那种迅疾与猝不及防,让朋友深感生命的脆弱,好像谁都随时会被上帝召走。
“从那时起,我才发觉不仅身体会沉睡,我们的灵魂也常常在沉睡,需要我们经常去唤醒它,拍打它,才不会让它坠入麻木虚无。从那以后,我对每一天都心怀感激,感觉每一天都像是白捡的。哪怕我平平常常地给孩子烧一顿饭,也会去想,如果是一个死去的人,上帝跟他说,让你回到人间一次,陪你孩子吃一顿饭,那他会是什么感觉啊?他一定会幸福死了,给他个皇帝做他也不愿意换啊。这样的一顿饭对他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天大的幸福吗?这样比照,就觉得眼前拥有的一切全都是福祉……”
我怔住了,眼角有些湿润。在朋友看来,眼前庸常的一切,包括一道菜一碗汤,都变得不同凡响。只因为,你持了另外一种眼光。
与死相比,生的一切都是奢侈、巨大、厚重的。而朋友能从一切事物中找到欢喜,找到毋庸置疑的存在感与价值感。只因为,她有一颗善于体察和珍惜的心。
一直以来,我一直飘浮于生活的表层,空心人一样过活,没有沉潜入生活的内部,找到它的份量——如果你没有活出价值感,没有活出重量,那只是你的问题,并非生命本身的问题。
人生的尽头都是虚空,生的结局就是死,在这必然的结局面前,不更需要狠狠地活吗?有多么虚空,就有多么实在;有多么绝望,就会升腾起多少希望;有多么悲伤,就有多么快慰。
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热泪迸流,在万家灯火中找到内心的光亮,那些,都是结结实实活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