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张骞的判断,茶马古道以云南最为著名,但那只是古道的下游主干,这条古道的中游无疑就是四川,上游起点非长安莫属。事实上也是如此,茶马古道从长安到成都后,路分两条:一条经雅安、汉源过大渡河、西昌、会理,然后从攀枝花拉鲊渡金沙江上云贵高原,经永仁、大姚、祥云至大理,与云南通过缅甸茶马古道相连;另一条是从成都经乐山、宜宾跨金沙江进入贵州的赫章,再到云南宣威、曲靖、昆明、楚雄至大理。这两条路线为茶马古道的“天竺邛杖、蜀布”路线。
蜀地的茶马古道并不仅仅只有通往缅甸和印度这两条路,其实另外还有一条路,就是我们这支社会实践团队重点考察的文化遗存——目前史学界最为关注的“川藏茶马古道”。
川藏茶马古道从成都到雅安,翻过二郎山到达康定(打箭炉),然后到达理塘、巴塘、昌都、林芝、拉萨,最后到达江孜、亚东,通往尼泊尔、印度。川藏茶马古道山高路远,地形和气候条件十分恶劣,如果把物产直接运抵尼泊尔和印度,困难太大。所以,这条路更多地充当着四川与西藏之间的物流路线。中原战事需要与西藏交换马匹,藏地同胞则需要用马匹换回生活必需的茶叶、盐巴、棉麻丝绸等物产,因此,茶马互市便有了发展的底气与可能。
《史记?西南夷传》说: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开蜀故徼。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筰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
筰马是指筰都的马;僰僮只指僰人奴婢;髦牛即牦牛。这段记载向我们透露了一个信息,早在汉代初年,四川人已经开始用当地物产去和周边地区的少数民族特产作交换了。事实上,早在张骞出使西域之前,司马相如已经为他开辟了道路。当时,朝廷派司马相如治理西南夷,他做得很成功,“邛、筰、冉、斯愉之君,皆请为内臣”,促进了民族大融合,被写进了后来的《华阳国志?蜀志》:“夷人冬则避寒入蜀”。
有史以来,成都平原与藏区民间的物流、贸易、文化沟通一直存在,司马相如让它变得更为通畅。利用这条古道,把成都平原所产的茶叶、盐巴以及其他物产运往康定,再由康定的马帮驮运到藏地各区,换回军队所需的马匹;同时,藏商也会把当地的药材、土特产输入内地。
张骞出使从犍为出发时,司马相如已过天命之年,这时的蜀地周边,汉藏物流、贸易、文化已经交流得如火如荼,正是得益于川藏茶马古道建立得最早、运输量最大、保持得最为悠长这一点。甚至在今天,我们还可以在雅安、天全、汉源一带的半山腰上直观地看到那些蜿蜒曲折的悠悠古道,古道石板上依稀可辨那些背夫们用丁字拐砸出的坑洞。所谓丁字拐,是象形的说法,其实就是T型木杖。行走时可用来当拐棍,歇脚喘气时可用来支撑脊背上的重负。
次仁扎西亦史亦诗地讲述着,像是一个在隐身之处观望世情的人。
川藏茶马古道是走出来的通商之道。
背夫们一滴汗珠摔八瓣,背负着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茶包,一步一个脚印,谱写出可歌可泣的汉藏贸易、文化交流史。在那细如羊肠的石子路上,背夫们用丁字拐当节拍器,敲打出愣愣怔怔起起伏伏的韵律来。
一队背夫身背着数百斤重的茶包出发了,晨曦中,他们的身形影影绰绰,脚步声沉着稳定。
平路上行走时,前面领唱的人唱道:“茶马小路一条线哪……”
后面伴唱的人便会呼应:“跑得马来射得箭喽……”
众人呼应道:“喂……喽呀嘿。”
要上桥了,前面领唱:“人走那桥上过呀……”
后面伴唱的呼应:“水往那东海流呀……”
众人呼应道:“咿呀嘿呀。”
前面的路拐弯多,领唱:“弯弯拐拐的花灯路呀……”
后面呼应:“慢摇细摆走几天喂……”
众人呼应道:“咿呀嘿呀。”
若路上有牛粪羊屎,前面领唱:“天上掉下来一朵花呀……”
后面呼应:“地上堆起牛屎巴嘿……”
众人呼应道:“呀啦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