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与自我感动——关于《立春》
文_王樽
自我感动
电影《立春》的开头和结尾都设置了一段主人公王彩玲的独白:“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有什么春天的迹象,但风就真的不一样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特别想哭,我知道我是被自己给感动的。”这段话堪称影片的点睛之笔,不是说话语本身有多精彩,而是它贯穿影片始终,道出了大多数人的生活本质,也是整部影片的精髓。
从剧中人到主创者,《立春》所呈现的首先是自我感动,当然,同时期待感动别人。《立春》里的所有人物都有着“自我感动”情结。通过这种感动,影响他人,从而实现自己渴望的人生,但殊途同归地最后都无奈地放弃和认命。这是几个理想主义者并不意外的精神死亡,几个人都在标榜或者说痴迷着“为艺术,为爱情”,有的真情有的假意,程度不同而已。冷漠残酷的现实,让他们成了彻头彻尾的“不合时宜”,因此,他们精神的死亡无一例外地属于无疾而终,且是无足轻重的。
片中的绝对主角是边塞小城的音乐教师王彩玲,她有着天使般的歌喉,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丑陋容貌。她的理想就是到北京去,在金碧辉煌的国际大舞台上高唱其擅长的意大利歌剧,但她的理想只能是梦想。她的障碍很多,比如边塞小城与北京的距离、没有北京户口、没有经过正规权威的音乐学校深造等等,最致命的还是她容貌的丑陋,近乎惨不忍睹。因此,王彩玲只能一厢情愿地生活在自己设置的谎言里——她很快就要调到北京的中央歌剧院。与她的谎言发生联系的几个人,基本属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同病相怜范畴:连续考了5年中央美术学院,却屡考屡败的炼钢工人黄四宝;喜欢歌剧和诗歌朗诵却又不乏庸俗的司机周瑜;痴迷芭蕾舞却因同性恋取向被人蔑称为“二胰子”的舞蹈老师胡金泉。显然,几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对“艺术”“爱情”的痴迷,其自身的“天然”缺陷与理想形成反差的同时,也与小城的艺术荒漠构成不共戴天的“对立”关系。司机周瑜有句“自我感动”的代表陈述:“我朗诵的普希金诗歌,在场评委没有一个不哭的!”
本来,形单影只的王彩玲是可以与“未来凡·高”黄四宝走到一起的,王彩玲也确实投入了“对女人而言最深的感情就是爱情”的彻底奉献,但重色轻情的黄四宝却在酒醒后怒斥王彩玲“我感觉被你强奸了!”屈辱绝望之下,王彩玲盛装从高塔跳下,当然,她没能完成惊天动地的自杀,因为生活还要继续,她还要不断“被自己感动”。
不知是出自顾长卫还是出自影评人,有这样一句关于影片的表达:“这个时代有多坏,《立春》就有多好!”这句话酷似剧中王彩玲的台词。影片里的王彩玲一直靠“被自己感动”坚持着生活,实际上,如同影片里那个不合时宜的理想一样,顾长卫导演也是通过这部不合时宜的影片祭奠自己的“感动”。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感动自己时,那就只好靠“被自己感动”来苟延残喘。如果非要与时代对接,可以说,“自我感动”是《立春》的中心所在,这是影片的悲哀,也是时代和我们每个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