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一天到达利加咀的夜晚,窗外响起了口哨声,当然不是冲我,而是冲小屋的主人次玛。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是你在窗外吹口哨,我多么希望我们能以这样的方式相聚在利加咀。
窗外的狗叫得很厉害,四周人家的狗都应声狂叫,院子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我正想推门出去看个究竟,随着楼道里的脚步声,一个高大健壮的蒙古族男子与我撞个正着。急促上楼来的老阿妈忙用生硬的汉语向我解释,说小伙子见屋里的灯亮着,以为次玛回来了,特地来找她。
我知道那张小方桌上照片中的男子不是他,忍不住想要与他聊聊,他很乐意地与我随老阿妈到了正屋。我们围着火塘聊天,老阿妈和两位舅舅给我们打了茶之后,便离开了。
小伙子叫扎西,也是利加咀人,与次玛一起长大。当次玛举行成丁礼后,他便喜欢上了她,无论在劳动中,还是在村里举行的锅庄舞会上,他都找机会接近她,暗示她。次玛的追求者很多,不仅有村里的小伙子,还有屋脚村和泸沽湖畔的摩梭男子。她对每个追求者都比较友好,但不会与他们确定阿夏关系,她说自己要十八岁时才找阿夏。大多小伙子因此便撤退了,另寻其他女孩,只有极个别的依然矢志不渝,扎西就是其中一个。他常常在有月光的夜晚,到次玛窗下吹口哨,唱情歌,锅庄舞会上更是抢先握住次玛的手,直到舞会结束才放下。
其实,在追求者中,次玛最喜欢的还是扎西。扎西身强体壮,幽默潇洒,甲搓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好,在次玛的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但她觉得彼此间少了点什么。不过她还是对扎西说,等自己满十八岁后才行走婚,几年来扎西一直在胸有成竹地期待着。
然而,就在次玛十八岁那年,一个大城市的汉族男子来到这个村庄写生,一住就是三个月。他上午静静地在村庄的一个角落画画,下午到农田与劳作的村民聊天或与他们一起劳动,傍晚时常和孩子们在一起,并教给他们很多新鲜的游戏,他晚上喜欢串门,与主人家守着火塘喝茶聊天。
画家的出现,让村里的女孩或多或少对他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喜欢守着火塘听他讲山外的城市,喜欢悄悄地看他画画,喜欢他下午能到自家的农田一起劳动。次玛和大多数女孩一样,内心同样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一天下午,次玛和家里人正在收割青稞,画家朝她家农田走来,刚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在阳光下默默注视着劳作的次玛,手握镰刀的次玛抬起头来正好与他相遇,谁也说不清楚在那几秒钟里发生了什么。画家转身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次玛心神不定,以至劳动快结束时还划破了手指。当天晚上,次玛发现有人朝她的窗户扔小石子,她推开窗,看见画家站在窗外的那棵老树下,朝她挥手,手里摇晃着一幅画。次玛感觉一阵心慌,冲下楼去,画家将一张速写送给了她。借着明亮的月光,次玛在速写上看见了自己的画像:一手拿镰刀、一手握青稞,背景是成片的青稞……
扎西说,画家为次玛画了一幅画,他们两个就好上了。扎西特别伤心,想忘掉次玛,却怎么也办不到,何况彼此就在一个村庄,这让他痛苦不堪。后来画家走了,扎西又看见了希望,继续追求次玛,可次玛说画家要回来。扎西坚信画家不会回来了,并与次玛约定,一年后如果画家不回来,他们就行走婚。转眼间一年快过去了,扎西天天算日子,开始托人给帕布家送礼物,虽然礼物都被次玛退了回来,但他还是幸福地等待着。哪知道,还有两天满一年时,次玛却悄悄离开了利加咀,只带走了画家为她画的那张速写,不知道她是否走出了大山,是否找到了她的画家,还是画家悄悄接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