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且仅当雪是白的》 序章(2)

终于,教学楼的正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她从未期待铁门另一侧能有多温暖,但至少,她可以把冷风挡在门外。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只手,握住冰冷且湿滑的门把,好不容易才暖和过来的手指登时又失去了知觉。

然而,那扇铁门像是被冻上了一般,不仅冷得刺骨,还任凭她怎样拖拽都纹丝不动。

——很显然是上了锁。

她把视线投向门把手下方的钥匙孔。尽管她的身体挡住了背后的光源,但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眼还是清晰可辨。她感到锁眼的另一侧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自己,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幸而这只是错觉)。

铁门把她和肆虐的冬风一起拒之门外。

或许可以绕到后门去碰碰运气——但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去那里需要穿过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的狭长通道,而那里无疑是整座学校里风势最强的地方。刚刚经过那条过道的入口时,已经明显感到风速异于别处,有一种要把人掀翻在地的势头。

无奈之下,她决定原路折返,去办公楼寻求庇护。刚刚从宿舍沿着只有顶棚的连廊一路走来时,已经路过了办公楼的正门,但她当时并不打算躲进去。

一直有传言说,有位性格孤僻的教师平日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过夜。还有住宿生曾见他晚间到宿舍楼一层打开水。她很担心在办公楼撞见那位教师。现在才刚过午夜零点,他未必已经睡下了。只是,事到如今,除了办公楼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选择或许还是有的。

她转过身,在强风中睁大眼睛,寻找着传达室晦暗的灯光。她如愿找到了,尽管如此,却还是立刻移开了视线。唯独“向传达室的值班人员求助”这个一直摆在她面前的选项,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选择的。求救,也许能暂时摆脱眼前的窘境,却免不了会招致更严厉的制裁。每当她以为最残酷的折磨都已经挨过了,她们都会用行动向她证明,她们远比她更富于想象力,而且想到就会做到。

风声盖住了她的肠鸣音,但这并不能妨碍她明显地感到饥饿。她的胃部正灼烧难耐。吃上一顿饭,已经是十二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自从那件事以来,她从未在学校的食堂里吃过一顿晚餐。每到饭点,她都会被迫和她们坐在一桌,看着她们咀嚼吞咽——实则也不敢正眼去看,若被发觉,免不了要在桌下挨上几脚。若有认识的人经过,随口问起她为什么不吃晚饭,她也总要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个强加给自己的借口:减肥。虽然她已经十足瘦削了。

和饥饿感一起袭来的还有眩晕感。她踉跄着,明明想前进,却退回门边,又不敢把后背倚靠在那道冰冷的铁门上。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把她推进更加绝望的境地,一片雪花飘向她的额头,正好落在了刘海的缝隙间。

入冬以来就连日阴天,至此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很快,在连廊的灯光映衬下,焦黄色的雪片随风肆意舞动。飞得越近,那雪花在她眼里就越接近本来的颜色。可这纯白,却是她此时最不愿见到的。她更希望由另一些颜色来填满自己的视野:枕套的浅葱色(虽然时常会被泪水濡湿而染成墨绿色)和被单的天蓝色。

至少,绝不是纯白、苍白或惨白。

那是为伤口消毒的酒精棉的颜色,是抽打在身上的湿毛巾的颜色,甚至还是剧烈疼痛时脑海中浮现出的颜色。

白色留给她的总是些不快的回忆,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冻死的——这样想着,她沿着连廊向办公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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