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湖湖的奇幻夏天 第七节(6)

酒席间,郑万乾的伙伴们向范鹄讨教驯服女人的绝招良策,问他为什么不留在扬州风流快活,偏要跑到兵戈未息的大食国做生意。大伙看法各异,但有一点心照不宣:他们的首领想借此人之力,办成一件大事。郑万乾不仅豪爽,且眼力极佳。他为范三郎介绍大食的风俗,提醒朋友不可当着阿拉伯人的面脱衣。“他们从不用静水洗东西,见着血就疯得吓人!”有教养的大食男子不吃葱蒜,不轻易发笑,只跟正直之士来往,无论身处街头还是澡堂都不剔牙。

“阿拉伯人喜欢在雨中跳舞,”到过萨那城的一个独眼汉子说,“他们总是催你下雨前把话讲完。”

众人争述各自见闻。久居亚俱罗会使男人的肝脾变大;谁在摩苏尔住一年,体力便显著增强;谁在阿瓦士住一年,智力必降;巴林人全是不事稼穑的大海盗;天竺的婆罗门能造出殊形诡状的蜃景,佯称可掌控雨水和冰雹。印度诸王总是冬季才出征,以避开连下五个月的滂沱大雨,它使水稻生长,使弓弦脱胶,还会使砖泥建筑倒塌,使马匹倒毙,使人脚趾溃烂。

黄昏的锡兰岛依然闷热。大伙纷纷谈及疯狂的印度修道者,说他们如何剖开自己的胸膛,如何扯出肝脏,切下肠子送给路人,让驮载神像的大车将其无用的卑躯贱体碾碎,以此藐视死亡。他们加入太阳神教派、月亮神教派、大黑天教派、禁食教派、禁欲教派、披铁甲教派、众王教派、趋恒河教派,乃至诸如此类的万千教派,或远离女性,或相信死于王命可升入天堂,或用铁圈箍身,以防知识过多、祈忏过猛而致肚皮破裂。几天后,在灯昏月暗的俱兰港,梵赞流荡,范三郎见识了自焚者的巡礼。当时昴星团已消隐无踪,直到冬至之前风向都适合航行,大陆一片寒湿,以致神牛的蹄掌未能踏起街尘。那个超凡入圣的狂人立于芒果树下,割去长发,往自己头上放置炽炭。火神阿耆尼的大舌头卷噬《 吠陀经 》的智慧,空气里混杂着芒果花的芬芳和脑浆烧焦的味儿,他却闲庭信步,双足流光,大嚼蒌叶与槟榔果。当地人爱穿纯白发亮的亚麻布衣服,爱把胡须染成五颜六色,看完不要钱的自焚表演便结队去捕大象。排灯节前夕,他们动手建造围子,把野象骗入圈套,为驯服这伙巨大的生灵而任其挨饥受渴,用尽手段使之俯首听命。据说最贞洁端淑的女子无法以任何礼物打动,但花一头大象的代价就可以搞到手。她们浓发黑亮,眼睫上涂着乌烟,无不认为其美貌能值这么多并不算丢脸,反倒是一种光荣。

简陋的海港已是暮色深沉。向外延伸的防波堤探进黑暗,码头周围变得冷冷清清,灯火阑珊。经营丑业以供养大佛的女人满载而去,她们的钱袋装满金银,子宫注满精液。异邦的奇闻轶事令范鹄久久无法入眠。蒙眬中,他思绪飘忽萦旋,也曾为郑万乾所说的那个杜环而滞留片刻,但热烘烘软绵绵的睡意终于笼罩一切,男人讲了几句胡话,翻身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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