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湖湖的奇幻夏天 第四节(2)

“你身上涂了什么东西?”出于估客的敏锐,范鹄以为裴月奴用了一种新式香体膏,居然连他都没见识过。

“不怕你知道,”明眸善睐的姑娘撩拨他说,“就怕你不来。”

几天后,范鹄再次光顾裴月奴挂牌的酒楼,带给她各式各样的舶来品,包括各色异国脂粉以及她最喜欢吃的西海石蜜。广陵商人的礼物市场上往往不多见。有一次,几个豪门公子看中了范鹄用来装灵光豆的波斯匣子,便不避买椟还珠之嫌,非要他作价转让,否则拒不放行。这次争执差点儿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后来多亏裴月奴下楼劝阻范鹄,不让他纵性逞强,又代他求情赔罪,事情才得以平息。使范三郎大为惊奇的是,混种美人天生高傲,她的温言款语和圆通辞令无非是另一种桀骜不驯的敷衍,仿佛她还有更多手段没使出来。实际上她并不怕得罪那些持刀动杖的纨绔子弟,甚至完全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反过来得罪她。于是,裴月奴的神秘光环连同她本人一块儿,弄得范鹄兴致高涨,到了难以抽身的地步。清辉闪耀的岑夜,两人在姑娘的暖香闺房内款斟慢饮,说说笑笑,直至明月楼头炉冷烟残,街市上鸡啼狗困。姑娘那混合着零陵香、白胶香和甘松香的唇脂无比艳丽,范鹄渐渐感到自己高悬于烈焰淫欲的边缘,很快将失去所有的自制力,在月明如昼的春宵变为野兽,酿成太平盛世的最后一场情灾艳祸。可是,引人动火的花魁娘子迟迟不给予他渴盼的回答。她借故推托,非止一次,像是存心折磨他,好让他充分领教女人的威力。裴月奴发觉,男人激动时,轻微的麻痹感会从他的尾龙骨传遍全身,每每要吸上两口返魂香才能恢复镇定。然而范鹄不愧是个食髓知味的风月老手:他决意压住熊熊燃烧的欲焰毒燎,拦住近乎溃堤的狂津,继续耐心等待。裴月奴身边的男女不停称赞范鹄,夸他出手大方,礼数周全,又觉得他难以捉摸。“范公子财运亨通,”婢女杂役议论纷纷,“旁人休想识破门道!”一次午后闲聊,几条关于男人的身世和他往昔劣迹的流言七弯八拐传到裴月奴耳朵里。范鹄是家中独子,族内排行老三。他母亲出自广陵陈氏旁支,因同姓的名宗郡望已在五服之外,她不再列入谱牒,不蒙宗人之荫,这才嫁入庶族。她夫家殷实富厚,范三郎祖父一代积有良田千顷,岁收租米万石。据说官府之所以取消范鹄的考举资格,罪名是他诱奸一名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还处心积虑阻挠她嫁人。婚礼当天,范三郎召集了一伙平日跟他一块儿舞枪弄棒的恶少年,冲到大街上劫花轿。若非他老娘威胁要吊颈自杀,范鹄没准儿会闯下更大的穷祸,做出更丧伦败行的蠢事。族人缴下他手中利剑,给他定了门当户对的亲事,怎奈不服管束的范三郎从未圆房,这可比嫖赌败荡更有违孝道。生意场上滚打多年的商贾们认为,男人虽敢闯敢拼,颇有货殖通财的本领,但他落落寡合的脾性早晚会使他吃大亏。裴月奴并未因传闻而心生厌恶,反倒梦见范鹄逼她摆出种种羞耻的姿势,梦见自己在枕边衾内向他低诉情思。半个月后,追求者从外地回到扬州,给混种美人捎来两支孔雀翎、几包补血的阿胶片、大秦国的郁金苏合香,以及裹着一只蜜蜂的曼达尔琥珀。因马上又要起程,以便尽快将新货运往洛阳高价脱手,范三郎不打算久留。没想到,这次裴月奴竟答应了男人例行公事的请求,准他前来夜宿,而他原本并不奢望那天能握玉含香。“兴许他是真情真意,”泡在豆蔻汤里,姑娘芳心一动,“他上回还说我面色苍白。”混种美人终于向范鹄悄启琼扉,同他灯下偎脸接唇。男人痛痛快快放弃了生财机会,如愿解开他困惑多时的疑团:首度良宵共枕,范三郎便发现,裴月奴通身长着细微的金色汗毛,所以她俏丽的身影才会在烛光照射下熠熠生辉。虽然此谜底无助于敛财发家,男人仍收获极丰。姑娘把她珠明玉映的胴体交给他,情欲方炽之际,范鹄常常开怀大笑。半夜三更爆发的摇屋震瓦的欢声,连同不问自明的巨大动静,吵得左邻右舍难以安寝。裴月奴却因为自己能让男人快活而十分自豪。她向范鹄细述自己的坎坷身世,告诉他种种不为人知的秘闻,唯独没透露娼妓是如何避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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