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囚徒》 第三章 1968年5月1-3日(2)

我知道我爸爸一直在等待他的女朋友芭贝里的到来。他和芭贝里交往已经有几个月了,我估计她在两个方面让他特别满意:烹饪手艺和床上功夫,也就是食物和做爱。我爸爸自从一九六四年中法建交之后,从中国回到了法国,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食物和女人。可能这是他那些年在中国最缺乏的东西。他几乎吃遍了巴黎所有的餐馆,只要手里有点钱,那他一定先把钱花在吃上面,然后,就是恋爱。性的饥饿对我爸爸来说,也是如此。回到了巴黎,他就想尽办法去接触女人,女朋友换了不少。最后,他认识了一家花店的女店主芭贝里。

我理解他,作为他的儿子,我们在中国都经历了那些最饥饿的年头——1958到1961年。那是我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我却根本吃不饱。好在我母亲那个时候是想尽办法让10多岁的我吃饱饭,她做到了。吃饱了就干,“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我的脑海里交替出现了这些十分幽默的、法国人根本就不大明白的中国人的说法。

我也很喜欢芭贝里,这个女人非常擅长烹饪法国南部海滨地区的海鲜,还有锔法国蜗牛,用葡萄酒炖北部地区出产的上等小牛肉。她喜欢在一个大盘子里放上很多东西,尤其是海鲜拼盘,大虾、文蛤,扇贝,还有烤小鱼。如果浇上一点柠檬汁,就最好了,那味道非常棒。而且,对于我爸爸来说,柠檬的清新、酸涩的味道,更能刺激他的性欲,使他对芭贝里的身体充满了探索的兴趣。她变换各种花样来做吃的,满足我爸爸对食物、尤其是他向往的法国美食的贪婪欲望,她床上功夫估计也叫我老爸十分满意,我芭贝里就依靠这两项手艺,在最近的日子,牢牢地控制了我爸爸的心和身体,让他做了她的俘虏,不再想其他女人了。

因此,在美食上面,我这个儿子也跟着沾光了。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20岁,我很需要美味和营养。当然,我爸爸和芭贝里的床上生活,那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他是不会和我这个儿子交流的。我只是这么感觉而已。

我有自己的女朋友玛丽,他的父母亲都是出版社的编辑,他们说动了我爸爸写回忆录,我就这么认识了他们,也认识了他们的女儿玛丽。老实交代,我和玛丽也上过床,有过性经验了,我爸爸也知道这一点,因为,有时候我不回家,和玛丽在外面过夜,他也没有说什么。这不是他感兴趣的,他只是希望我这个儿子能够安稳地从法国的大学里毕业,然后在巴黎找到一个工作,这期间最好不出什么乱子。因为,巴黎是一个越来越乱的地方,谁都说不清楚这里会出什么大事情。大学里更是如此,各种暗流都在大学里涌动。

“我想等芭贝里来,她今天要给我们烧葡萄酒柑橘皮炖小牛肉。”爸爸对我说。但是这个时候,我内心里闪耀的,已经不是什么食物了,而是外面街上那广大的世界和人群,以及正在发生的事情。

“爸爸,我们还是到街上去吧。你看,外面多热闹。你已经几天都没有下去了。你那回忆录,晚上再接着写吧。”

我爸爸想了想,可能他想到了在中国时候的五一节游行,他动心了,说:“好吧,那我们出去走走吧。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真的,有一种奇怪的气息。”

我说:“爸爸,那是你的鼻子出了问题。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国际劳动节的喜庆气息。你看,街上的人都是很散漫和喜气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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