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每一天的美、每一个新鲜的清晨以及世界的奇妙。这是个美妙的世界,我们却在毁坏它;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我们跟自然、跟这个地球上一切生灵的关系都在毁坏着这个世界。
我们可以来探究一下寂静的脑子是怎样的吗?只有通过深度的寂静,你才能学习、观察,而不是在你制造出很多噪音的时候。要观察这些山峰、这些美丽的树木,要观察你的家人和朋友,你必须拥有空间和寂静。如果你在喋喋不休、飞短流长,就不会有空间或寂静。我们需要空间,不但需要物质世界里的空间,更需要心理上的空间。当我们想着自己时,那个空间就没有了。这很简单。因为,心理上有着巨大空间的时候,就会有巨大的活力。但如果空间被限制到个人的小小自我上,那个巨大的能量就完全被摄于制约中了。所以,为什么冥想就是终结自我,原因就在这里。
这些话你可以一直听下去,但如果不践行,听那么多又有何意义?如果你不切实地去觉察你自己,觉察你的语言、你的动作、你怎么走路、怎么吃东西、为何饮酒抽烟以及人类在做的种种——如果你不觉察所有物质世界的事物,又怎么能觉察到内心深处在发生的一切?如果一个人漫不经心,就会变得粗糙而平庸。“平庸”最根本的意思就是“半途而废”,爬山爬到半山腰,从未抵达顶峰。那就是平庸。换句话说,从不要求自己卓越,从不要求自己达到彻底的善或自由——不是随心所欲的自由,那并不是自由,那是肤浅,真正的自由是从所有的焦虑、孤独和绝望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所以,要找到或邂逅那个东西,或者让它有存在的可能,就必须有极大的空间和极深的寂静——不是刻意制造的寂静,不是思想说我必须要寂静。寂静不是寻常之物,不是两段噪音之间的空档。和平并非两场战争的间歇。当你留心观察时,当你没有动机、没有任何需求地观察,就只是观察,当你看到夜空中孤星闪耀的美,看到田野上孤零零的一棵树,看你的妻子你的丈夫或不管什么,寂静就自然而然出现了。在深阔的寂静与空间中观察。在那样的观察中,在那样的警觉中,就存在着超越语言、不可测度的东西。
我们使用语言去测度不可测度之物。所以,我们还必须觉察到语言之网,觉察到语言怎样欺骗我们,怎么变得举足轻重。然而,我们要去觉察这些词并与“寂静”这个词共处,了解那个词并非寂静本身,但要跟那个词共处并看到那个词的分量和内涵,看到那个词的美!所以,我们开始认识到,当思想默然静观时,那超越一切想象、怀疑和追寻的东西就在了。那东西是存在的——至少对讲者来说。但讲者所说的东西对他人是不起作用的。如果你倾听、学习、观察,并从生活所有的焦虑中解脱了出来,就会带来崭新的、截然不同的文化。我们根本算不上文明人。你也许做生意非常聪明,你也许在技术上才能卓越,你也许是医生是教授,但我们仍然深受限制。
终结自我,终结那个“我”,意味着“一无所是”。“无”表示“什么也不是”,不是思想创造出的任何东西。什么也不是,对自己不抱意象。然而,我们却对自己抱有很多意象。不抱有任何意象,没有幻想,做个彻底的无名之辈。一棵树对其自身而言什么都不是。它只是存在着。在这纯粹的存在之中,它就是最美的造物,就像那些山:它们默然独在。它们没有变成别的什么,因为它们做不到。就像种植苹果树,是苹果种子就长成苹果,它不会想变成梨子或别的水果——它如实存在。明白吗?这就是冥想。不再寻寻觅觅而真相已在。
欧亥
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