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最神圣的存在(3)

有没有可能在问题出现的时候就面对它,没有时空的间隔,没有你和你所恐惧的事物的隔阂?只有当观察者不再延续才有可能,观察者也就是意象的制造者,是记忆和观念的累积,是一堆抽象之物。

如果你和你所观察的事物之间存在着距离,就不会有爱。没有爱,不管多么起劲地改革世界、建立新的社会秩序,不管谈论多少进步提升,你都只会制造痛苦。所以,一切在你。没有领袖,没有导师,没有人会告诉你要怎么做。在这个世界上,你完全是孤身一人。

选自《从已知中解脱》第十一章

你若疏远了自然,也就疏远了人类。你若是跟自然断了关系,就会变成屠杀者。为了得利、为了“运动”、为了获取食物或知识,你屠杀海豹的幼崽,屠杀鲸鱼、海豚和人类。于是自然怕了你,收回了它的美。也许你长时间在林中散步,或在风景宜人的地方露营,但你是屠杀者,你已失去了它们的友情。可能你已失去了跟所有事物的联系,失去了跟你的妻子、你的丈夫的联系。你太过忙碌,汲汲于成败得失,沉溺于一己的思虑与悲喜中。你活在自己隔绝的黑暗中,而逃避这种隔绝只会带来更深的黑暗。你的兴趣在眼前的生存上,你漫不经心,得过且过,也许还粗野暴力。因为你的不负责任,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饥饿或屠杀。你把世界的秩序拱手交给了满嘴谎言、腐败堕落的政客,交给了知识分子,交给了专家。因为你心无正义,你就建立了一个不道德不诚实的社会,一个完全基于自私的社会。然后,你逃离这一切,逃离你要为之负责的这一切,逃去海滩,逃去树林,或是带上枪去“运动”。

你也许知道所说的这一切,但知识不会带给你内心的改变。当你对生命的整体有了感受,就会跟宇宙产生联结。

给宇宙带来混乱的是一部分人类。他们残忍无情又极其暴力,无论在哪里,都会给自己和周遭世界带来痛苦和混乱。他们造成各种破坏,毫无慈悲心。他们内心没有秩序可言,所以被他们染指的东西都会败坏、失序。他们的政治沦为了精心伪装的强权,不管是私人团体还是国家团体,都彼此斗争、欺诈。他们的经济被限制,因而不能惠及大众。他们的社会道德沦丧,自由社会和专制社会都是如此。他们信奉,敬拜,参加没完没了、毫无意义的仪式,但其实并没有宗教之心。冷漠无情、不负责任、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可以找到上百种解释,那些给出解释的人,从很多书本里汲取知识,在动物身上实验研究,妙笔生花,辩才无碍,却一样逃不过人类悲伤、野心、自负和痛苦之网的缠缚。是因为人类受制于环境,于是就寻求外在的肇因,期待外在的改变能够转化内在?是因为人类过于依赖自己的感官,受制于自身眼前的需求?是因为人类完全陷溺在思想和知识的运作中了?是因为他们太浪漫、太多愁善感,以致于在理想、信念和主张中变得残忍无情了?是因为他们总是被引导,扮演追随者,还是因为化身为了领袖,成了古鲁?

外在和内在的分裂,是冲突和痛苦的开端;他们就陷在这种矛盾中,这种永无尽头的传统中。困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分裂中,他们迷失了,成了别人的奴隶。外在和内在是思想想象和臆造出来的事物。思想是四分五裂的,它制造了混乱和冲突,也即分裂。思想无法带来秩序,无法育成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美德。美德并非记忆的重复,并非不断地练习。由知识构成的思想受制于时间。生命是一个整体的运动,思想在其本质和结构上就是无法整体把握生命之流的。由知识构成的思想,无法洞彻这种整体性。只要他还是那个觉察者,是那个由外向内看的局外人,就做不到无选择地觉察这一点。由知识构成的思想,在觉察中毫无用处。思考者就是思想,觉察者就是被觉察的对象。只有明白这一点,我们的日常生活才会处于一种不费力的运动中。

选自《克氏日记》

一九七五年四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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