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属于舞台,而非开口谈话。
二十三岁一出道即征服世界,二十五岁已及顶峰;她得到的很明显,失去的呢?她曾说自己最酷爱旅行,这给了她无穷的创意。但现在的她到哪儿都被歌迷包围尖叫,英国《金融时报》的老牌作家弗莱观察她助手的情绪,发现Lady Gaga的助手们普遍年轻,举止轻松,他们似乎还算热爱这份工作,但每个人皆过度保护着她。不幸我在台北晶华看到的也是如此:我们进门前,就被要求静候,一名光着头的老外,后脑勺还有一大条手术疤,不客气地指着我,问环球唱片公司的人,“她是谁?”仿佛我是个狗屎,他是一名神派来的刽子手,随时可奉命杀人。我回瞪了他一眼,进入房间,一张黑椅GaGa坐,对面为我准备一张白椅。她带着笑意,我将面条装的制作过程以iPad秀给她看时,助手又开始“鬼哭神嚎”,我回头叫一声“Shut up”,他们从此闭了嘴。自此,我们的访问极为顺利,没人再打断。这群人似乎习惯与脏话为伍,围绕Gaga身边的洋班子,总以吆喝语气欺负台湾当地唱片公司的同仁。当Gaga说,她想多谈政治,包括同性恋、平等··我打断她问:“谁与谁的平等?”她回:“一切的平等,包括种族。”我笑了,顺便瞄了她身边那群洋人一眼。问她二十五岁已然征服世界,但在层层保护下,即使飞行了大半世界,能看到什么?还能像年轻时径自游走肮脏但梦想澎湃的地方吗?她肯定地回答,“可以,我仍有许多方法把自己藏起来。”
这是成名的盲点,也是上天公平之处。她得到很多,但总得失去一点点。台中演唱会舞台发自她的构想,她显然从旅游台湾得到的创意甚少,以为张艺谋的红色灯笼便代表了中国。Lady Gaga的音乐创造力仍在上升,但使她真正成名的表演艺术,三年来相比较而言,除了牛肉装与光头外,似乎正在走下坡。
但她瞬间的创意爆发力,恐怕十年间仍无人能取代。正如她的歌词,人总是可以重生,只要未失去那个无可撼动的“女神自我”,Lady Gaga不会失去巨星的地位。才二十五岁,她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正如迈克尔·杰克逊,人生起起伏伏;但当他离去时,他象征的时代,永远凝结于他的名字。
Lady Gaga为什么那么受年轻一代欢迎?在台中演唱会现场,她聪明地先以古典钢琴弹唱《自由发则》(Hair),接着躯体一路爬,没有一个弹琴的女孩曾这么做。她翘起屁股,终曲时甚至右脚踏在键盘上,把从小禁锢我们的“Manner”(教养),变成狗屎。不要说年轻孩子,连我这半百老太太,想到我那个教养孩子严厉的妈,若眼见此景的尖叫声,就爽透了。
二十五岁她已历经太多奉承、注意、痴狂与批评。我最喜欢她回答自己身为艺术家时,坚持的平凡。她说多数时刻,她并不花俏,除了衣着之外;平凡让她随时可以回到幕后,心无旁骛专注于舞台、音乐录像、创作等每个细节。《天生完美》的音乐录像带一开始以子宫呈现她卵生外星人降生地球成为女王,就是她本人的创意。至于《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专栏曾批评她“靠自我造势与支持社会弃儿也能大赚一笔”,甚至于“彻头彻尾的造势,与精心策划的谎言”等评论,我很高兴她看都不看,完全无意拜读。It’s cool, Gaga!
她左臂上刻了一段刺青,德国诗人里尔克(Rilke)的诗句,“夜深时刻,向自己承认,如果你被禁止写作,你会死去。凝视内心深处,这就是答案的根源。”爱在浴缸自摸的她,看到这段刺青,无论怪兽歌迷们如何场外尖叫,她应懂得时时凝视自问吧。
二○一一年七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