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3)

2

“你出专辑到底需要多少钱?给我一个大概的数字。”有钱女人再次发来短信。狄安手机短信提示音,在黑夜里清脆地响起,狄安发现自己坐在路边已有一个小时了。喧嚣的城市也有安静的时候。整条街道,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浓密的小叶榕在黄色的灯光里,投下斑驳细碎的黑影,像位打盹儿的小老头儿。

狄安不知道这位酒窝里长着黑痣的女人,到底有何用心。狄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她回信息。狄安再次打开手机短信,看那几个刺眼的小字:专辑、钱、数字。

专辑。多美丽的词语。狄安轻声念道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笑了起来。专辑,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理想?难道理想就在那张轻轻薄薄的碟片上?难道这多年的青春时光,最后浓缩的,就是碟片里不过一个小时的吟唱?

狄安在深圳的音乐生涯,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当然,狄安会自嘲说,每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在深圳的经历,注定要支离破碎,无论你是搞雕塑的,还是写作的。深圳这个城市太年轻,艺术氛围可以说还没有养成,欣赏艺术的人群倒是大把,但是对不起,他们没有时间。你搞艺术可以,但你要有足够的坚持、足够的自恋,否则很难扛下去。当然,搞艺术的,在深圳,也很容易赚钱。这个城市对雕塑需求量最大,对油画的需求量也不小,楼盘、写字楼、公司前台、酒吧、酒店、学校,甚至连公共场所,都需要一律欧化的石膏雕塑和色彩鲜艳的巨幅西洋油画。搞乐器、舞蹈的更没问题,哪个家庭的孩子不学钢琴不学跳舞的,教他们吧,无论白天黑夜,你的学生有多无少。写作的相对难点,就这么几份报纸,那些自由投稿的版面少得可怜,何况掌管发稿权力的编辑,没几个是认真对待自由投稿的,天天见报的就那几个作者,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

“我算好的了。”谈起这些,狄安总会加这么一句。话没错,当年狄安入驻酒吧唱歌后,基本上就自力更生了。一路挣扎,一路坚持,苦乐参半,冷暖自知。

如今,狄安要出专辑了。

专辑。多么美好的一个词语。狄安又轻声念了一下,脸形定格在微笑上。

3

几个月之后,狄安被有钱女人张温馨扒光衣裳,重重地压在大富豪私人俱乐部里造价五万八千元的性爱水床上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最开始是怎么知道我在‘天堂’唱歌的?你为什么要找我?”

如狼似虎的张温馨,撕掉自己最后的遮羞布,然后从床头扯出一张旧报纸说,我是看了这报纸才知道你的,没想到你的生活如此单纯,和我弟弟完全两个样。

那张报纸,对于狄安来说,太熟悉了,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上报纸,而且自己的最满意的形象也登在了上面。这份“周末版”的报纸,狄安一直收在床头下。疲倦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悲伤的时候,狄安就会拿出来读一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所有的疲倦、绝望、悲伤就会很快过去,甚至一扫而光。狄安会很快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狄安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拉开吉他包,抱出吉他,旋律即而响起,在简陋的出租屋里。

那张报纸刊登的,是他的个人专访。记得那晚,一个年轻女记者突然在“天堂”里找到狄安说,本周末,我们要刊登一组有关深圳文艺青年的文章,我们想做一个你的个人专访。

狄安装模作样地说,还有哪些人啊。女记者说,我们这期做的都是八〇年代出生的、从事的又是小众艺术的年轻人。

狄安“哦哦”两声就同意了记者的采访。虽然,狄安很反感“文艺青年”和“小众艺术”这两个词语。文艺青年都是自我标榜出来的。小众艺术一听就觉得是专靠“概念”和“噱头”引起大众注意。——管他,登了报再说。

女记者说,很想知道你们摇滚歌手一天下来的生活细节。

狄安是个很聪敏的采访对象,知道记者问这问题的目的是什么,想得到哪些方面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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