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叫缅因州的熊 5

总之,带玛丽·贝兹参加毕业舞会的不是温斯洛·贝里。好心邀她的是年纪大上许多但还单身的贝兹家的家庭牧师。“那天晚上可真难熬,”母亲对我们说,“我心情糟透了。我在家乡居然像个外人。想不到没过多久,那位牧师就为我和你们的爸证婚了!”在亚布纳翠绿如幻的草坪上,和其他夏季新进员工一同参加介绍会时,他们想不到会那么远。那里连员工介绍的场面都十分正式,整排的女生一个个点名出列,与另一排同时被点出列的男士相见,就像撮合舞伴一样。

“这是玛丽·贝兹,刚从汤普森女中毕业!她负责客房服务,喜欢航海,对吧?玛丽!”

餐厅侍者、运动场管理人员、球童、船工、厨房人员、杂碎零工、女侍、清洁女工、洗衣工、水电工,还有乐队成员——那时盛行交际舞,更偏南的度假胜地,如拉科尼亚堰堤或汉普顿海滩,在夏季总是名团群集。不过亚布纳有自己的乐队,模仿大乐团风格,带点缅因特有的冷感。

“接下来是温斯洛(Winslow)·贝里,他喜欢人家叫他温(Win)!对吧,温?他秋天就要进哈佛了!”

父亲直直地凝视着母亲,母亲微笑着别过脸去——替他发窘,也替自己发窘。说真的,她从未发觉他长得如此英俊。他的体格跟巴布教练一样健壮,得瑞中学又将他塑造成一个懂礼节、会打扮、有着波士顿(而非爱荷华)时髦发型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就像已经进了哈佛,无论当时这对母亲有什么意义。“噢,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她对我们说,“大概就是很有教养吧!我想。他看上去就是那种知道喝多少酒不会醉的男生。那双眼睛又黑又亮,无论你什么时候看他,都会觉得刚才他一定还盯着你瞧——可就是抓不住那一瞬间。”

这种能力跟了父亲一辈子,在他身边,我们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深切慈爱的眷顾——虽然瞧向他时,他似乎总是正望着别处,做梦、拟计划、沉思、冥想。即使后来他已对我们的生活动向茫然无知,却仿佛仍“眷顾”着我们。这是种疏离与温情的奇妙组合——在那衬着缅因州灰蓝海浪的翠绿草坪上,母亲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能力。

员工介绍:下午四点

这就是她发现他也在那儿的时刻。介绍完毕,新进员工排练完第一回鸡尾酒会、晚餐和入夜余兴的准备工作后,父亲和母亲四目相遇,他朝她走来。

“还要两年我才能进哈佛。”他第一句话就说。

“我知道。”母亲答道。“不过你能进去真不错。”她立刻补上这句话。

“你觉得我进不去?”他问。玛丽·贝兹耸了耸肩,由于老是听不懂拉丁教授说什么(因为中风,他说的话只是一团咕哝),她养成了耸肩的习惯。那天她戴着白手套,还有一顶附面纱的白帽,这是她头一回在露天宴会当“招待”的打扮。父亲欣赏着她秀发和头型美好的搭配——发丝从脸边往后梳,在白帽和面纱下显得简洁而神秘,令他不禁遐思连连。

“你秋天有什么计划?”他问。她又耸了耸肩。不过,父亲或许已透过她面纱下的眼神,看出母亲正期待有人能将她从想象中的远景解救出来。

“那次见面,我们都很友善,”母亲对我们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晓得彼此一些没别人知道的私事。”在那年头,我想这已经够亲密了。

“那年头哪有什么亲密好讲,”弗兰妮曾说,“情人在一起,连放个屁都不敢。”弗兰妮总是如此斩钉截铁——令我不得不信服。她连遣词造句也走在时代尖端——就像对自己的去向完全了然于胸,我永远也跟不上。

在亚布纳的第一夜,就有驻馆乐队模仿大乐团的演奏,不过客人很少,下场跳舞的人更少。这一季才刚开始,而缅因要等更久才会进入旺季——这里天气实在太冷,就算入夏也一样。舞厅有个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质地板,延伸得仿佛可以越过面海的门柱。碰到下雨,工作人员就得搭上棚子,否则雨水会把光洁的舞池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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