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1)

玫瑰是一种落叶灌木,并不代表什么。如果爱情成为过去,干枯的玫瑰或许只能用来做标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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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有许多房子曾经收留过我,对那些房子我一直都心存感激。有时我老想就像看老朋友一样去看看它们,可总是没有去,有点怯,害怕打扰它们的清静。说到清静,我一下就想到一个词——一帘幽梦。不是琼瑶式的。在这个四个字中间,我想到的只是一帘——一个竹编的门帘。好了,我要说的事就从这个门帘开始。

那是一栋老房子,坐落在汉口铜人像附近的一个小巷里。它的楼梯是木头的,楼板也是木头的。走在上面就响,像是陈年的咳嗽。那年三月,应该是三月,那美丽的女房东已经穿上了裙子,而我还穿着棉袄。房东给了我一把银色的钥匙,说:“我三个月来收一次房租,别带女人回来过夜让警察给逮住了,让我受牵连。”我连连说是,说我是个正人君子。我美丽的女房东笑了,一转身就噔噔噔地下楼了。

“你最好换一把锁,紫紫走时没交钥匙。”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说。

“谢谢你,除了我,这间房子里就没值钱的东西。”我说。

“你这个人可真有点意思。”美丽的女房东又笑了,说完就彻底地走了。

银色的钥匙就在我的手心里,我并不急于马上开门,我是那种喜欢陶醉的人,并且还有点好奇心。竹门帘静静地挂在那儿,旧旧的,很朴素,有几抹窄窄的阳光印在上面,像是一件碎格子布。站在未知的门前,我总会有一些奇异的感觉。

打开门,这间小小的房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一张旧的桌子上有个小小的花篮,插了几支干了的玫瑰,像标本。如果爱情成为过去,玫瑰可以用来做标本的。桌上还有一支口红,一支没有开启的口红。看来房东说的紫紫是个女子。

在异乡,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间房子收留我。现在我就坐在这间小小的房子中间,像是贝壳里的一颗珍珠,温润而又美好。我这样想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因为我把自己想成珍珠了,在以往的文字里,我一直愿意把女人比成珍珠的。紫紫住这里才像一颗珍珠呢。

在城里,我们会发现饭店永远比公厕多,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可关键是这导致我们老找不到厕所。基于这点我永远怀念农村。所以每次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房门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特别庸俗,特别不从容。而紫紫就从容多了。我在抽屉里的一本旧台历上看到她的一句话:夜里我是不喝水的,因为旦不在,我一人去厕所有点害怕。

这本旧台历,挺精致的,每一页都留有一块记事的位置。而每一栏记事的位置她都会写一点字。其实我并不想看别人的隐私,但我无法阻止自己看紫紫的记事,她的字是纤弱的,看到她的字就让我有些怜香惜玉的情绪。这是我的毛病之一。

在看到这本台历之前,我在门后面看到了一张纸条,纸上写着:门说,在你出门之前,看看你是不是带了钥匙,我不要把你锁在我的外面。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句话,难得她把提示带钥匙的话说得这样有情有义。我希望看到她别的话,忍不住看那本台历上的记事。

时间过去得很快,每天的日子到底有什么不同,让我们给忽视了。我在紫紫的台历上看到的每天都是不同的。因此她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是立体而鲜活的,旦的形象也因此浮现了。旦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在紫紫的记事里,旦的名字一开始就出现了,只是一句话:

花是旦送的,旦说,花会败的,而他不会。

大概过了一个月,在她的记事里有这样的话:

旦没有回家,他看起来是快乐的。旦说,不知道他家的窗子关严了没有。我让他回去,他摇头,说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一下就哭起来了,我把我给了他。

接下来的日历,紫紫写下的字句有些零散:

今天旦打电话了。

今天旦来了,走时我让他带走了几盒藿香正气水,是单位发的。旦有点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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