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天色灰蒙蒙的,可是我眼前总是色彩缤纷。或许室内暖气很足的缘故,中外诗人们脱去了外衣,一个个衣着鲜艳容光焕发。大家都在背后忍不住议论,想不明白东道主吕武究竟是做什么生意,最后居然发了那么大的财。在北京的天空下,拥有太多像吕武这样神秘莫测的大老板,他们富可敌国,出手阔绰,拥有自己的上市公司,有着数不清的房产,在几十层高的大楼顶层办公,娴熟地玩着金融和资产游戏。雪越下越大,在装修豪华的会议大厅,中外诗人围成一圈开始开会,开始热烈讨论,说着说着争论起来。这是吕武早预料到的场景,诗人们在一起不吵架,就不应该称作诗人。很快喧嚣成一团,中国的诗人开始跟自己人较劲,东欧的诗人也不甘示弱地跟自己人斗嘴,议题漫无边际,渐渐集中到“诗人与体面的生活”上。
你一言我一语不可开交,一会为诗人的体面生活面红耳赤,一会又差点为什么才能叫真正的体面生活鼻青脸肿。吕武静静地坐那里,一言不发,认真聆听诗人们的发言。上午下午都是这样,诗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看上去在争论,其实都是在斗气吵架。一位来自湖南的诗人话最多,发言最为踊跃,他的普通话很糟糕,乡音浓烈,然而铿锵有力,很像我小时候熟悉的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声音。首先,首先他把诗歌的地位抬得非常高,高到了金字塔的顶端,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他说如果真有什么纯文学和俗文学,那么只有诗歌,才是真正的纯文学。他说一个社会如果不让诗人过上体面生活,就是赤裸裸犯罪,就是对艺术活生生的谋杀。
湖南诗人的慷慨陈词,仿佛一根火柴扔进了还贮着最后几滴汽油的油桶,轰地一声燃烧起来。大家的诗歌热情被点燃了,开始对现实社会进行猛烈批判。不过炽热的火焰很快就没了,湖南诗人突然又换了一个角度,让刚刚炽烈起来的诗歌气氛,一下子又降到了谷底和冰点。事实上,这位诗人还有另一个重要身份,是一位赚了很多钱的书商,在业界已经相当有名气。他说在当下世界,诗人自赎的不二途径,是先当官或者先发财,尤其是在中国,诗人要想自由自在地写作,要想过上体面生活,那么最近的一条路径,就是考上公务员,就是去做生意当个真正的老板。或许这弯拐得稍稍太大了一些,几乎是个一百八十度大弯,在场的诸位显然不愿意赞同。
“诗人可以人格分裂,”来自湖南在北京已站住脚跟的诗人解释说,“有时候,只有人格分裂,才可以写出最好的诗歌,大家对照一下,想一想,文学史上难道还缺少这样的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