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庭
建国初期,张允和在上海光华附中教书。她教历史课。全国的历史教科书都用范文澜的《中国通史》。她发现了一些问题,就很认真地写了两万字的文章寄到人民教育出版社,阐述自己的观点。人民教育出版社在《人民日报》上公开回答各界人士对教科书的质询,有五次提到张允和的名字,她很得意。人民教育出版社邀请她到北京工作。那时候我们家在上海,孩子由保姆来管,她就到了北京,我留在上海。
张允和到北京不久,就碰上了“三反”、“五反”。她乖乖地把我和她的私人信件交了出去。信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比如说,有个男性的老朋友写信给她,说:我们现在都老了。其实我从前很爱你,爱了你十九年,后来你结婚了,这些事情就不谈了。张允和就把这件事写信告诉我,让我猜这个人是谁。我就回信,这个人可能是C吧,可能是L吧,可能是D吧。这是有趣的事情,可是搞运动的人看了后,就觉得不得了,觉得这一定是反革命的密码,把她打成了“大老虎”。她以前没经过这种运动,就很紧张,生病发烧,得了“牙周神经炎”。当时我还在上海,她就跟领导讲好回上海治病。没想到治这个病要几个月时间,她就写信给人民教育出版社想继续治。结果出版社给她回信:你就不要回来了。
这样子,张允和就很受打击。不过,张允和的情况没有影响我的情绪,我对建设中国还是抱有信心的。
我调到北京后,张允和也来了。当时文化部的部长、副部长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知道张允和有能力,单位正缺少这样的人,就要安排她工作。我们研究了好久,没敢让她去。后来,她就一边搞她喜欢的昆曲,一边读书。
俞平伯搞昆曲,组织北京昆曲研习社。俞平伯当社长,张允和参加。俞平伯不当社长后,让张允和当。俞平伯跟我们非常好。
张充和与傅汉思
1978年,四妹张充和的丈夫傅汉思,与另外几个大学的教授组成访问团来到中国。余英时是访问团的团长,他是哈佛大学的教授;傅汉思是副团长,代表耶鲁大学。他们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来了以后,他们通过关系找到我们,我和张允和就去看傅汉思。以后我们就又可以来往了。
张家四姐妹,由大到小,依次是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张元和与顾传结婚;张允和与我结婚;张兆和与沈从文结婚;张充和与傅汉思结婚。后来,大姐张元和、四妹张充和,她们都去了美国。
傅汉思出生在德国,他到中国讲学,与张充和认识了。他和张充和在一起,与沈从文有关系。沈从文、傅汉思都在北京大学教书。傅汉思很佩服沈从文,经常去找他。张充和当时在北京大学读书。傅汉思找沈从文的时候,经常能见到张充和,后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解放前他们去了美国。
有一次,我与张允和一起去了美国,张允和先到旧金山的大姐家住,几天后又到四妹家住。我要到几个大学讲课,讲完后就到耶鲁大学旁边四妹的家中。胡适到美国讲学时也住在四妹家。胡适跟傅汉思是老朋友,我在这儿看到很多重要的书,了解到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四妹在耶鲁大学美术学院教授中国书法多年,傅汉思在耶鲁大学教授中国诗词。现在傅汉思已经去世了,四妹仍在美国,10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