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瑶咬咬牙,交了押金。她只能拼一拼,期盼能有上次的运气,马上有东家招她过去。
事情并非如人愿,一连过去两天,没有哪户人家要柳碧瑶。荐头店里,人走掉几个马上又有几个等着招募,满屋的长木凳似乎没有空过,连角落里都站满了人。柳碧瑶担心自己被人挡在角落,每当有主顾要来,她就往前挪几步。
这一天,新来了两位中年妇女,农村人的打扮,一来就坐下脱掉鞋子,吭哧吭哧地说脚痛。“缠脚苦呀…”一位对另一位诉苦。
两人是同乡,说的话是外地方言,嗓门又大,店里像是招进了两只麻雀。她们被老板一斥就停止闲话,停了不到几秒钟满店又是她们的唧喳声。
其中一人对柳碧瑶发生了莫大的兴趣,用胳膊肘捅了下同伴,面色矫情,“我想她呀,是没人家要她做丫环的!”
“哪能?”
“太有卖相了!买这样的丫环过去,大户人家的太太能放心吗?”妇女一拍大腿,“不到几个辰光就做了那家老爷的小妾了!”
说得虽是方言,柳碧瑶还是朦朦胧胧地听明白了大半。她厌恶地看了一眼那长舌妇,没想到中年妇女不客气地回敬她一眼,斜眼冷哼了声,一边还抖着腿。
老板从外面进来,训道:“都给我安静点儿,祁家来人了!”
祁家是上海滩有名的大户人家,有耳闻的不用说,早就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没听过的也被老板这口气震住,一时,店里安静得能听到角落里煤油灯的毕剥声。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体态丰满得近乎肥硕的盛装妇女,金光闪闪的大耳环几乎垂到肩膀上,肿泡眼,目光凶恶地掠过在场的女人们,像是一个下马威。老板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谦和过,腰弯得和地面平行,“祁太太,您亲自来啊。”
祁太太的目光很快锁定柳碧瑶,她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忽然间开了口。肥胖的人,嗓音却尖利得像是针划过铁板,“哟,这不是段家的丫环碧瑶嘛!”
老板不明白她的意思,忙着打哈哈,“您认识啊。”
“认识,当然认识!以前尤嫂带她来过,来替段小姐要裙摆的绣花样!”
柳碧瑶惊讶于祁太太的记忆力,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凭直觉嗅到一股不善的气息,祁太太是不喜欢她的。
老板推销自己的生意,“既然太太认识她,那更好,小姑娘灵活能干,跟祁太太也算是有福了。”
“跟我?”祁太太阴阳怪气地叫道,“我怕我要不起啊!”
“这话……怎么说?”
“段家出了个家贼——”祁太太故意把“贼”字拖得长长的,“千年难得啊!吃了豹子胆,进段老头子的房间偷古董宝贝!这不,被赶出来了吧?还好意思腆着脸站在这里等人要,跳黄浦江都洗不清爽啰!”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柳碧瑶的脸上,柳碧瑶的脸发烧似的烫,骤然而至的羞辱感迫使她低头躲避众人的目光。
祁太太还在继续自己的见解,“老板,不是我说你,我们大户人家找个贴身的丫环不容易,这年头贼太多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一见到稍微值点儿钱的小物小件就起歹心。我上你这里找,好歹是冲着老板你的面子,宽厚仁德,看人眼光精。你招了这么个丫头,我们这些老主顾下次哪里还敢来啊!”
老板的脸比柳碧瑶还红,他连连道歉,一边怨自己看走了眼,一边扯过柳碧瑶的胳膊,把她拉出店外。
“看不出来哦……”有人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