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年他买下了当初租的铺面,有了自己的基业。主要是绣那些高档精品,像古装戏的丹凤朝阳、二龙戏珠、龙凤呈祥。这些图案和绣品要求极高,价位也很好,但一般手艺是做不好的。其他那些铺面很多就绣些鸳鸯枕套、牡丹被面。他的绣花技艺在这小巷几十家绣花铺面中是佼佼者。
解放前夕,凭着他的绣花技艺和为人厚道,他的铺面已经是开得红红火火,来自陕西、河南的“老陕”都喜欢和他打交道,不光是把高档的精品交给他,干脆把中低端的绣品全部交给他打理。于是,他将更多的要求不高的牡丹被面、鸳鸯枕套发给乡村的那些女工去做,然后收上来,再交给客户,从中获得一些收益。他天生就有那种经商才能,厚道诚信,口碑极好,那些客商在别家没做成的生意,到他这里来总有个满意的结果。小巷铺面有的人卖不出去的绣品,求他帮忙卖,他也爽快答应。一经他手,好像绣品就变了个样,很快就可以卖出去。在这条小巷,他赢得了同行和客商的赞誉。
这个时候,他还孤身一人,这样一个已经初露头角的年轻人,少不了有人为他说媒。而最后他的婚姻也和绣花有不解之缘。
乡下收上来的绣花货品,他总要仔细检查,没做好的,他也要亲手修补再交给客户。后来,他发现有个花工的绣品绣得特别好,少不得多问几句。连续几次的称赞,人家就有心要做成这桩美事。媒人就是那个来接货的中年女人,林父称赞的花工就是她弟弟的女儿。中年妇女做事干脆利落,赶在众人之前就筹划这门婚事,她一提出马上得到林父认同,他跟随中年妇女前往乡村,姑娘父母见老板亲自前来,姐姐又耳语一番,全家大喜。盛情过后姑姑又问侄女,侄女笑而不答,偷眼看着林父。姑姑心知肚明,再问林父,林父也是傻笑不语。还未离开,虽未正式言明,但双双心中已应答了这门亲事。
不久,这小巷就锣鼓唢呐吹吹打打,大红喜轿临门。这个时候林父才真正是家业有成。
在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他少不得踌躇满志,嘴里也常常哼些戏曲。但好景不长,在时代剧变的行程中,没有文化的林父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以致后来给他一生戴上了沉重的政治枷锁,也给自己的子女带来了说不尽的苦难。
国民党兵败如山倒的时候,那些要员权贵纷纷抛售良田豪宅,离开大陆。此刻的他却加入了国民党,还用十个大洋买回一支德国造的二十响驳壳枪。他和所有历代商人一样,他们的经营以及财富需要社会地位和政治身份来庇护。他想得很简单,以后社会上的“袍哥”组织还有地痞流氓就不敢来欺诈或是巧取豪夺,他可放心大胆地做大自己的生意了。他积蓄了一部分钱财,他差点儿就买下了近郊几十亩良田,便宜的价格诱惑着他,让他心动,后来又听说还有更便宜的,他凭直觉感到不对劲,那些金贵的土地,没有风险可以稳稳收租的良田,咋一夜之间不值钱了,他就没敢去买。
后来,解放军进城了,小巷一些工商兼地主的土地被没收,他这才认识到时代变了。他的二十响驳壳枪被收缴,国民党的身份也被登记,并被管制自新。在评定成分的时候,他没有雇用工人,按照规定,雇用三人以下的,都算作小手工业者。这些在当时仿佛都没有对他有啥震动,他依仗自己的技艺,还有些自得,常挂在嘴边一句话:“靠劳动吃饭,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