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点儿犯傻,推迟了20多年,他和她一旦重逢,就仿佛要讨还岁月欠下的情债,追索一段错失的儿女情长。命运为两人安排了这场恍若隔世的邀约,北京的初春,商家和时尚青年们正欢欣鼓舞地卷入情人节的狂欢,而他和她,用一个周末的时间完成一次漫长而伤神的怀旧之旅,从未名湖到五道口,从知春里到北太平庄。
好多年不骑自行车了。廷木骑着单车,舒兰坐在后座上,北京的初春冷得清冽,城市的天空是一片灰蓝。他们穿过东四大街、美术馆后街、宽街,又从东棉花胡同绕到国子监。在和平里,廷木找到了一个当年自己曾经吃过烤羊肉串,喝过羊杂汤的地方。他们吃得很陶醉,廷木问舒兰在纽约常到中餐馆吃饭吗?舒兰垂下头,似乎不太愿意提起纽约的生活,只是说:“在美国,我很少跟朋友去餐馆,因为我不能接受AA制。”廷木又给她递上一只烤羊腿,目光里有克制的温情,让舒兰觉得尤其亲密,但舒兰立即打岔说:“还是这样好,跟中国朋友一起吃饭。中国人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这顿饭必须我请,我要感谢的不仅是今天的你。”
廷木和舒兰,越过20多年的时光在北京重逢。20多年间,两个个体天各一方,毫不相干。那个春天的偶遇真的已经从他们的记忆中完完全全地被抹去了吗?谁会记得那个年代中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人音符呢?那一篮草莓,还有装过煮鸡蛋的尼龙包,这些缱绻的小情感都被时光压得粉碎,20年间早已无影无踪。可是令廷木惊讶的是,舒兰从背包里掏出那只20年前装过煮鸡蛋的尼龙包,尼龙包被打成漂亮的结,卷成一小团。她一直把那只尼龙包小心翼翼地收藏着,那只尼龙包陪着舒兰在美国度过了很多年时光,现在舒兰又把它带回国。廷木淡淡一笑,对舒兰说,“现在市场上已经见不到这种尼龙包了”。
黄昏,他们来到德胜门的城楼下面,踩着路边的冻雪,漫步在夕阳余晖里。整个下午,冻雪正在悄然消融,化作充满暖意的水,处处散发着柔软的光辉,有一种春回大地的气象。北京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往昔满城都是古朴幽静的林荫街道,而如今繁华的商业中心无处不在,时光飞度二十载。他们重逢的时光轻快而又苦涩,他们只谈生活细节,不谈社会历史,只谈生命的瞬间快乐,不谈人生的终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