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的牧场(2)

1975年,我回到了自己挚爱的儿时乐园,它依然是一片牧场,还有几片小树林,四处都是牛羊。看着儿女像往日的我一样,夏天在牧场草地上嬉戏玩耍,冬天乘雪橇滑下山坡,我快活极了。这种延续好似堡垒,守护着我珍藏的感觉:永久牧场的一切都不会变。新房屋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先前待过的明尼苏达州、印第安纳州和宾夕法尼亚州。我现在会做噩梦,梦到家乡的这些牧场上也挤满了地产开发区,一块块的,支离破碎。

可自从我回到家,除了我们家少得可怜的几英亩地,以及儿时乐园另一端的姐夫妹夫们比我们略多一些的几英亩地,“永久牧场”就一直在遭遇变故,我从没想过会这样。不论是采用机械将粮食耕种产业化的粮农,还是饲养牲畜放牧牛羊的牧场主,都越来越瞧不上它。现代化的机械设备体型规格都不小,用它们在倾斜的山坡和溪边的小山谷里耕作收割可不划算。这个时代的农业,“不做大就滚蛋”。这片牧场的土地就不够广阔,在这儿放牧,没法创造利润。政府也来凑热闹,还制定了奖励政策,鼓励农民放弃在溪畔种田、放牧。就这样,这些牧场慢慢恢复了树林的模样。我也就这样看着,恋恋不舍,充满敬畏,看着昔日的溪边牧场变成一丛丛野草和灌木,这一看将近四十年。2013年,树苗的长势喜人。倘若有个怀安多特印第安人在1870年到沃泊尔小溪沿岸的林地睡上一觉,然后在2070年像瑞普·凡·温克尔【注释】有一天,他为了躲避唠叨凶悍的妻子,独自到山上去打猎,在喝了别人给的仙酒后睡了一觉,醒后下山回家,才发现已过了整整二十年。那样醒来,他很有可能会觉察不到周遭景物的变化,但他也许会看到树林间大得跟恐龙骨头一样的金属残骸,那些都是正在腐朽的农用机器。

【注释】瑞普·凡·温克尔(Rip Van Winkle),是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1783─1859)创作的著名短篇小说《瑞普·凡·温克尔》(Rip Van Winkle)里的主人公。

牧场的变化如蜗行牛步,十年过去我都没发觉有何不同。于是,我想把那块地全买下来,只可惜钱不够。终于有一天,野草和灌木长得太过茂密,我再也没法从中穿行而过了。我只好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有时爬着爬着便失声痛哭,为我逝去的青春哀悼。渐渐我才明白,退牧还林,不过是大自然在做它该做的事,又没什么坏处,只有我才把它想得这么伤感,还哭鼻子。

但我至少学会了不可轻率地预测后事,变故也可能有转机。说不定要不了一百年,一种“新”农业就会卷土重来,年轻的“拓荒者们”会再次清理这片土地,然后在这放牧牛羊。或者,也可以把这些老山丘变成一个高尔夫球场。听起来很荒谬,其实不然。山谷上那处平坦的开阔地(距离土丘不到一千英尺)就有一个给飞机用来起落的跑道,那是罗尔起降场,它在20世纪30年代兴旺一时。那时候,人们对飞行怀有许多宏大的愿景——家家户户的谷仓里都得有架飞机。可是,一架飞机俯冲到老犁沟里之后就皱得同一台手风琴没啥两样了。这一幕更让我的叔祖父拿定了主意。他从背带裤前兜里掏出日记本,用他那截铅笔头“唰唰”记下:玉米比飞机跑道值钱。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