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2)

这对我父亲来说也是新鲜事儿,外国人都说他的妻子美丽。虽然父亲很乐,但还是不甘示弱地说:“你妈当年有几个同学嫁给了中央级的大干部,那才是彩凤随鸦,而我俩是自由恋爱!”

我的小名叫“柿饼子”,后来又从“柿饼子”变成“铁饼子”。

那是一次春节聚会,十好几口子在客厅听《白蛇传》。表兄弟悄悄和我说:“唱得真难听。”

我说:“就是,像哭死耗子。”我们溜出去玩“跳房子”,见到姥姥家院子里的大窗台上摆了些柿子。表兄弟拿下一个柿子想看看冻得是否够硬,用脚一踩,糟糕!柿子被踩瘪了。表兄弟吓得哭了起来,我赶紧说:“你就说是我踩的!”正好戏唱完了,大人们出来送戏子……好家伙,大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逼供”,结果我给表兄弟“死扛”,说:“是我踩的!”

“干吗要踩柿子?”

“好玩。”

“还没吃年夜饭你就撑得慌!”

“我没看见。”

“爽子,‘好玩’和‘没看见’可不是一回事儿。”

我姥姥赶来说:“爽子,抬起脚来……”

结果旁边的表兄弟吓哭了,因为他新鞋上全是黄浆儿,而我的新鞋干干净净。我母亲接岔儿了,“傻丫头!”但从那天起“柿饼子”的外号还是归我了。加上无数调皮捣蛋的典故,我就成了“铁饼子”。

我和爷爷不熟。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就再也听不到父亲讲爷爷祖籍的事情了,好像有什么忌讳,只知道祖上有很多姨太太,爷爷是海关总署的税务司长。

奶奶叫单桂珍,她的父母都是高丽人,但她不愿意提及自己的祖籍,大概因为中国人歧视高丽人,称他们为高丽棒子。可我奶奶太像高丽人了。

爷爷住在天津租界,有十一个孩子,五男六女。第一个儿子是个花花公子,在国民党政府里做个小官儿,据说只喜欢玩儿狗、弄枪、骑马,一九四九年后被关进劳改营……后来病死在里面。大女儿因为爱上了一个平凡又没钱的男人,被爷爷锁起来不许他们恋爱。大女儿在那间屋子里自杀了,死时二十二岁。

爷爷晚年又娶了个姨太太。她在天津一家酒楼做舞女,嫁过来之后,没有生育。除了爷爷,所有的人都和这个女人作对。

但爷爷最高兴的事儿就是让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做客和看戏。一大家子人都背后叫她“妖精”,至今我也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

记得一次去天津给老爷爷祝寿,我吃惊地见到如此众多的“亲戚”,吃饭需要一个点名册。有个小堂兄悄悄对我说:“你还不快上前去叫一声儿‘瑶静’奶奶,爷爷听见准会高兴!”我赶快进去大声叫她:“‘瑶静’奶奶好!”爷爷生气了,纠正我,“头一次见姨奶奶就这么没礼貌!叫姨奶奶!”我发现,在场的人都暗地里偷着乐,上当的沮丧使我面对山珍海味没一点儿胃口。

我父亲李献文行三,自幼聪颖,英俊,喜欢学习,希望到外国去念书。当时我父亲身边很多姑娘追求他,都漂亮能干。当然,这话我是从长辈儿那听来的。

我母亲的二哥与我父亲在天津英属租界的姐姐,我应该叫大二姑的认识了,俩人谈起恋爱来。我母亲去天津找二哥玩儿,认识了我父亲。后来我二舅没有娶我的姑姑,他说,因为见到大二姑和别的男人很亲热地手拉手儿滑冰,而且那男人是袁世凯的孙子。

父亲认识母亲后,开始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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