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和我爸对饮,我们很罕见地没有聊国家大事,而是把注意力扯到了胡子刘的身上。
我问我爸,你说他这么做值不值?
我爸说不知道。
我说,他杀人犯法,是个混蛋。
我爸说,世界上明知有法却无法维护的事儿太多,这是无奈。
我说,他到底喜欢那个女的么?
我爸说,喜不喜欢,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那个女的帮了老刘很多,最初老刘开店的钱,大部分都是向她借的。或许是喜欢,或许是报恩。
或许就是单纯地打抱不平。
我和我爸聊了许多,如果胡子刘没有学过武,不是一个普通乘务员,会不会对他邻居的帮助更大。但是这很明显是个悖论,如果他生活的层次更高,那么也不会遇到那个邻居,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侠以武犯禁,这句老话确实有道理。
胡子刘其实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莽撞地闯进我的生活里,带着百年千年前的刀光剑影,然后身死。
他不是好人,但是我很羡慕他。
聊着聊着,我和我爸都喝多了。
到最后,都不再说话。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独行万里为曾经一诺的男人。雄鹰只能飞翔在赵忠祥主持的《动物世界》里,振翅也飞不出小小屏幕。豪侠仅能活在雪夜醉酒后的呓语中,酒醒后壮志不复。利剑唯有悬于无人问津的博物馆里,即使你拥有了它,又能刺穿什么?
我爸帮着他的老同学办了葬礼。
我去了。
胡子刘教的那个小子也去了。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腰上扎着功夫带,咬着牙,眼睛红红的。
这小子仰着头,像是怕什么东西从眼角掉出来。他低低地吼着一段秦腔,声音像极了胡子刘。
好儿郎起五更习就武艺,
离爷娘求功名光耀门楣,
出门去只怕我宝剑不利,
不封侯我不归桑梓之地。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雪落在那小子的衣服上,像是开满了花。